独眼
“秘密啦。”唐安树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不想提及这个话题。过一会儿他接到一个电话，有外地人找他看一下自己要买的房子里是否曾经死过人。这几乎已经成了唐安树最近的工作之一了。
“只能看到一部分，有些还是没办法看到，不知道那些画面是被什么能量破坏掉了。”唐安树对我说他还需要更多的探索。
虽然如此，池水镇的人还是惊诧于唐安树已有的能力。不久之后，花江电视台的记者就到池水镇来采访唐安树。
“好多人的家里都躺着尸体，尤其是经历几代人的老宅，经常能看到死去的老人。”唐安树向记者描述道，“如果你能看到的话，你肯定会失眠的。”
“你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的能力的？”
“在我的左眼丢失以后，我很庆幸有那次事故。”
“可你刚才说那种画面让人很不舒服。”
“习惯了就没事。”
“如果遇到某种情况你必须长期生活在老宅里，你又能看到那些尸体，你会怎么办？”
“我会在房间里修坟墓，每具尸体修一个坟墓。”唐安树侃侃而谈，“如果我们联想一下，被子将人盖起来，被子就是人的坟墓；人住在房间里，房间也是坟墓。我们生活在地球里，地球就是全人类的坟墓。我们的生活到处都是坟墓呢。”
唐安树的这段话我是在电视里听到的，妈妈当时坐在我的旁边，脸色苍白。她看向我的时候我连忙躲避她的目光。
8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唐安树的影响，我总感觉自己的床上躺着一具尸体。他不能说话，也不能呼吸，只是张着眼睛看我，但我看不到他，这让我坐立不安。隐约中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我梦见自己走进一栋公寓。我依次推开走廊两边的房间门，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两座隆起的坟墓。有些房间里还住着人，他们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坟墓，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他们在坟墓前聊天、吃饭、睡觉，一切如常。梦中的我还是惊恐万分，我不停地跑，想离开这座公寓。可是当我走出公寓的时候，我发现大街上也到处是坟墓，走到哪里都无法躲开。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大墓地，而我像是走进了地狱。
醒来之后我很久才缓过神，后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我打电话给唐安树，希望他能来家帮我看一下房间里是否有尸体之类的痕迹。
“我妈妈上班去了。”见唐安树迟疑，我连忙说道。
“好吧。”
半个小时后唐安树就赶过来了。他在我卧室里转了一圈，说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画面。他觉得我是太紧张了才有这种离奇的错觉。我看唐安树既然来家里了，索性让他到其他房间也看看。唐安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即使这里曾经死过人也没关系，不会影响你的。我觉得他的话模棱两可，问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唐安树摇了摇头。
我送唐安树下楼，却碰到了突然回家的妈妈。她瞪着我，我只得示意唐安树独自离开。妈妈回到家后并没有责骂我，不过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没有料到那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唐安树。
两天之后，我发现唐安树失踪了。很快夜蒲就验证了我的想法，唐安树的父母报了警。夜蒲来家里向我了解唐安树的情况，我心里很焦急，却发现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唐安树的失踪引来了记者的回访。为了了解失踪的原因，唐安树的父母翻看了他卧室里的所有东西。他们从唐安树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带钥匙的笔记本，里面记载了很多池水镇死人的相关信息。有自然过世的老人，有溺水的孩童，还有凶杀案记录。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搜集到这么多信息，但有一个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唐安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之前对唐安树敬畏有加的人突然都觉得自己很幼稚，竟然会相信那样的鬼话。
电视里播放了揭穿唐安树谎言的节目，顺便提醒观众不要迷信。
我和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你知道你继父为什么会失踪吗？”
“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他。”
“什么？”我抖了一下。
“那个时候他赌博输了很多钱。我不知道他从哪里联系到了贩卖人口的女人，他想把你卖掉。还好我听到了他讲电话，所以我就杀了他。”
我的胸口传来阵阵凉意，因为妈妈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
“那天他喝醉了，我把他绑在床上，然后用电线电死了他。”妈妈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完全听不出一丝感情，“他的尸体被我埋进了后山。”
“因为有他打给人贩子的那通电话，所以夜蒲没有怀疑到你。”我忍不住分析道。
“夜蒲肯定有怀疑我，只是没有找到证据。”妈妈苦笑道。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颤抖道，“你杀了唐安树？”
妈妈没有回答我，我却猜到了缘由，因为她也相信唐安树可以看到人死时的画面。继父死在妈妈的床上，她怀疑那天唐安树看到了继父死时扭曲的面孔。
“我杀害了无辜的人，我无法再隐瞒下去了。”妈妈说，“明天我就去自首。”
9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
我突然想起唐安树失去左眼的那一天，他捂住眼睛蹲在地上，手上的气球却没有扔掉。他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还不忘把气球递到我手上。
我想起唐安树出院的那天晚上。他说，当别人说自己的男朋友有多优秀时，你能告诉别人的只会是你的男朋友是独眼而已。
我记得他还说过，感谢你让我失去了一只眼睛，让我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
我突然明白了唐安树撒谎的理由。他不想让我愧疚，他不想让我有的只是一个独眼的男朋友。他想让我骄傲地对别人说，我男朋友有超能力呢。
听上去那么可笑，却让我感到心痛。
后来我特地去了中心广场的那家文身店。店员告诉我，唐安树文在背上的是一只眼睛。
他还清楚地记得唐安树当时说，我好想要一只真的眼睛啊。
不过，事实已是如此，我更希望我的女朋友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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