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升

为我觉得在婚姻问题上我们之间或许有共同语言。

常老师的家住在四楼,楼道很黑,往上走的时候我几次都踩空了,心里升起一阵奇怪的恐惧。常老师进了屋将灯拉亮。因为是那种老式的灯泡,所以屋里面依然很暗。我靠着沙发坐下,常老师拿出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

“天气太冷了,陪老师喝一点,暖暖身子。”

“好,不过我酒量不好。”我没有拒绝。

“很多年没见面,现在你都长胖了。我也老了。”常老师感慨道。

“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笑着问道。

“研究。”常老师突然变得神秘起来。“我发现了一些重力学上的问题,你要不要听一听?”

“啊,算了吧,我的物理知识都忘得差不多了,估计是听不懂。”

常老师看上去有一点失望,独自喝了一口闷酒。

“你为什么还不结婚呢?常老师。”我问他。

“不想。结婚无非就是吵架、忍让,迁就,然后再吵架。如此循环,太无聊了。”常老师像是看透了一般。“你找女朋友了吗?”

“没有。”我不自觉地撒谎道。

后来我喝醉了,很多话都记不得了。我甚至连怎么回的家都忘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看到自己的衣服沾满了灰尘,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曾经摔过一跤。

连续两天局里都没什么同事值班,我也乐得清闲。夏容说我是不求上进,想起来确实有一点,可是这未必不是一种生活方式。窗外灰色的天空总是让人有一点绝望的情绪。阳茶山进了办公室好一会儿我注意到,他看上去很是疲劳。

“怎么,工作完成了?”我笑道。

“大部分神经病人都抓回去了,不过还有十来个没找到。关键是病人的档案也在火中烧毁了,我们是跟医院里的护士一同行动的,她们指认,我们抓人。不过终归还是有漏网的啊,接下来可能就是个长期的工作了。”阳茶山叹了口气c

“听说这些病人逃出来的时候都莫名其妙地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对啊,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嘛。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病人的思想与我们不一样,他们更像是动物,对某种危机有特别的敏感。你想想,地震来临之前,猫狗、蟾蜍、蛇都会做出反常的举动,换句话说,它们在预示着什么灾难。那些病人的这些话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

“悲观,你太悲观了。人一无聊啊就有些胡思乱想,你应该给自己找点事做。”阳茶山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问道:“我让你审的人怎么样了?”

我将材料从抽屉里拿出,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认为那个张杨不可能是凶手?”

“嗯,凶手应该是个大力士。”我点头道。

阳茶山突然笑了起来。“你傻啊,难道天花板上的血迹一定是撞上去的吗?有可能是他用重物敲打死者的头顶致使死者身亡,然后他再弄些血刷在天花板上,造成这样一个假象呢。”

“他会这么狡猾?”

“看人不能看表面,尤其是罪犯。”阳茶山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去把张杨放了吧。”

“你刚才不是说他有嫌疑吗?”

“可是我们现在没证据啊。”

“哦,好吧。”我突然感觉自己被戏弄了,心里不太好受。等阳茶山离开,我又开始看天空,头脑浑浑噩噩地很难受。我在别人的眼里真的是一无是处,我什么都做不好。可是我又没有一点要改变自己的意思,这才是最苦恼的。

中午我给夏容打了个电话,勉强找出一点话题来,说完了两个人就干耗着。夏容斥责我跟她没话说,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反驳。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要找她,只是觉得应该例行公事。我问她:“你觉得我们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怎么了?”夏容的话缓和下来。“你可别再干傻事啊。”

“没事了,我说着玩儿的。”我不想告诉她之前的自杀纯粹是我个人的原因,夏容确实有点同情心泛滥。

“那我们挂电话吧。”夏容说。

这种告别没有问题,但却太程式化了,像是两个生疏的人努力想拉近距离一般。我觉得这种关系无聊极了。

隔一天的早上我还睡眼朦胧的时候就接到了阳茶山打给我的电话,他说我家附近发生了一起命案,让我马上到现场,他们已在路上了。我讨厌这种紧急任务,把所有计划都打乱了。不过没办法,我还是爬起来往现场跑。赶到的时候阳茶山他们已经拉好了警戒线。我走到阳茶山的前面。问道:“什么情况?”

“还没具体看,好像是有人跳楼自杀。”

我一抬头看到警戒线拉了很大的范围,按理说自杀不会是这个样子啊?一些赶早上班的人远远地围观着。阳茶山递给我一个单子让我去配合做记录。我推开人群走了进去。警戒线里的景象让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死者勉强保持着人形趴在中央,一只胳膊摔断了抛出很远。身体开外二十米的范围内都能看到零散的鲜血。我走近一些,看到死者的头颅被摔成了无数小瓣,白花花的脑髓流了一地。他是脸朝下的,五官已经完全陷进了肉中。同事想把他移开一些,这才发现他完全变成了肉泥,像是煮熟了的茄子。阳茶山当即让人拿来铲子,将尸体铲进一个塑料筐里。

我捂住胸口干呕了起来。

“这附近也没高楼大厦啊,最高的就是那个商场,不过五层楼而已。再说离这儿也太远了,他不可能跳到这里来。”阳茶山面不改色地分析道。

“哈哈,说不定他练过跳远呢。”另一个同事开玩笑道。

阳茶山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这种场合不要乱说。

“就算是五楼也不可能,这种摔伤程度至少也得是从摩天大楼跳下来。”现场的法医说道。

负责收集证物的同事在我面前晃动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小兔钱包。我的眼睛瞪大了,身体跟着颤抖起来。这个钱包我认识,将张杨放走的时候我陪他去拿自己的东西,这个小兔钱包就在里面。我当时还嘲笑他怎么用一个女生钱包。

我惊恐地后退一步,却被阳茶山推向前去。

“你注意脚下,有一块肉泥,别踩着了。”阳茶山提醒道。

“啊——”我连忙用目光搜寻,如果真的沾了这种东西那真是太恶心了。

环保局的清洗车很快就来了。疏散了围观的群众,我们回到车上往局里开去。回想起刚才的场面,依然让我心有余悸,身子不停地打着哆嗦。

“你怎么看?”阳茶山又问到了我头上。我怀疑是局长让他来考察我的。

“如果不是从高处掉落,那一定是掉下来的初速度很大,像是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了。”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力士,”阳茶山微微一笑。

“可以这么说吧。”

“我觉得啊,应该是从飞机上被人推下来的……”另一个同事插嘴道。

“别胡说。”阳茶山打断了他。

“这个人可能是张杨,我认得出那个钱包。”我望向那位拿证物的同事,说道,“放张杨的时候你也见过的,我觉得应该是张杨。”

“回去鉴定一下就知道了。”阳茶山皱了皱眉头,说道,

“如果真的是他也是个头痛的事情,家属要是来找警察局的麻烦就不好了。”

“能有什么麻烦?”我疑惑道。

“家属会认为是我们对张杨逼供了,所以他才会跳楼自杀啊。”

“我可没有逼供。”我的心里一阵发凉,想起张杨生前的样子,再对照刚才的那具尸体,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这个事情再研究吧!”阳茶山示意我不要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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