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世界
是她交给我们的。”我翻开警察丢过来的粉色日记本,慢慢进入到她手术后的世界。
“真的要谢谢那位医生姐姐,今天已经不用戴眼镜了。我和陈伟约在后操场见,他诧异地盯着我,说我的眼睛很好看,像两颖水晶,还问我沙眼戴隐形会不会很难受。我只是笑,什么都没告诉他,我会保守秘密绝不对任何人讲起,即使是他。”
“连续滴了一个星期的红药水,周围的一切越来越清晰,我能看到同桌脸上细细的汗毛。能从最后一排看清讲台上老师手里参考书的名字,甚至,我能从教宣的窗户直接让目光穿越操场,到达对面实验楼的窗口里。准确念出黑板上的字。我的眼睛像一台自动调焦的望远镜哇。”
“英语老师把我的英语作文退了回来,她说她本来就老花眼,要戴着眼镜眯着眼给我们批改作业,我写的字比蚂蚁还小,让她怎么批阅。真是怪了,她一定是嫌我上次英语测验没有拿第一故意找我茬儿。
放学后我和陈伟在老地方见。我想要偷偷亲一下他的脸颊,就嬉笑着靠过去。却看到一大片黄色的皮肤扑进瞳孔,巨大的像一片沙漠。枯井一样的毛孔火山一样的痘痘……我吓到了,尖叫了一声猛地推开他。
陈伟也被我吓住,看我拼命揉眼睛。抓住我的手说:‘难受就不要再戴隐形眼镜了,你的大眼睛很漂亮,多厚的镜片都遮挡不住的。’
我心里暖暖的感动。可仍有些担忧:我这副望远镜一样的眼睛好像调焦功能失灵了。”
“已经一个月了,一小瓶红药水滴完了,本来以为坚持用药就可以慢慢恢复,但我好像盲目乐观了。眼睛好累,再也不想睁开了,上课下课我都只能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英语师太过来敲我的桌角,我抬起头,不自觉惊叫起来,阳光好刺目,巨大的灰尘在光线里浮动,像太空里行星爆炸后四散开的碎片。还有无数细菌,它们都是形态奇特的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就要朝我的眼球扑过来,我大叫着甩动着头。
一双手用力压在我头上试图按住我,我却从眼缝里看到粗大如荆棘的衣服纤维。荆棘被编织成一张凉席,缝隙里有几摊陈年的污渍。有蠕虫弓着身体一下下爬动,我意识到这凉席其实是英语师太爬满虫子的衣服……
再也受不了眼前的世界,我拼命挣脱那只手,闭紧眼咬着牙冲出了教室。”
“几天没有睡了。每每闭上眼。脑子里便涌起白天见过的画面,眼前的世界陌生得可怕,一切都被夸张地放大了。路边那些没有公德心的人随地吐的痰里有虫子在爬动,行人路过,虫子随着气流飞起来,抓住了行人的衣服争抢着向他的面部爬去,密密麻麻的一群在他的发丝间穿行,在他的耳朵里进出。最后才找到入口一般齐齐涌进他的嘴巴和鼻孔,那鼻孔,像一座藏污纳垢的山洞。
而那脚步匆匆的行人,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谁又会知道呢。我情愿自己从来都没有看到这微观世界里发生的一切!
已经团得要发疯了,我用透明胶将眼睛粘了起来,然而透明胶靠近眼睛的那一刻我还是看到它上面附着了无数的大虫,爬动蠕动飘动……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手上都痒起来,每一寸皮肤上都爬满了虫子……
我要疯了。我不想要这双眼睛了!”
“我躲在教学楼的角落里,试图打电话去微视眼科,靠近着嘴巴的手机屏幕上上百只大虫蠕动着就要进入我的嘴巴、鼻孔。它们似乎一刻不停地动着。我迅速捂紧了口鼻。死死合着眼忍受着满世界里拥挤而庞大的生物,然而,一整个白天电话都无人接听。那个好心的医生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身体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力气,我决定无论如何要饱饱吃一顿。积攒点力量亲自去1940一趟。
我的步子是跌跌撞撞的,食堂还没开饭。但是可以单点炒菜。麻婆豆腐盖饭端上来时我的胃里开始剧烈地翻涌。眼前这根本不是食物1黏稠的酱红色豆腐汤像一条被污染的河,从前生物课本上见过的细菌成了这河流里饮水洗澡的‘河马’与‘丈象’……它们是活的,它们迅速地活着,吞噬,排泄。繁殖,死亡。这一盘菜就是一个动物园,一个生态系统,一个世界,我从前吃进去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我推开桌子跑出去,风里吹来小舟一样的叶片,我惊惧着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任它撞在额头上。不痛,但是心已经跳得快要精疲力竭。好像小时候妈妈带我去看的4D电影,屏幕里冲出来的那些巨大蝙蝠和怪兽那样立体逼真,似乎就在眼前。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但仍会被吓到,心脏狂跳惊叫连连。
而现在,我活在一场没有终结的4D电影里。
我想我的眼睛已经失去控制了,它变成了一只高倍显微镜。身边所有物体都被无限放大。空气水食物,到处是避无可避的恐怖景象。我不能吃饭不能入睡,甚至不想呼吸,那么。我是不是只有死去,或者,舍弃这双眼睛……”
最后这一页日记她写得很长,但字极小,好像用一根汗毛蘸着墨水写的一般,我拿着警察递过来的放大镜艰难看完,心中忽而惧怕。何微仕。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在这些人的眼睛上做了什么?
[6]
对面的警察看着我,面色冷峻,“其实,我们刚刚发现一个线索,最近自杀的十三个人,包括鲁晓和刘好,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曾是近视眼。但自杀时都没有戴眼镜。”他把一打照片放到我面前,让我辨认,的确,这些人都来过微视眼科,全部由我亲自接待。
然而,让我更加惧怕的并不是隐藏在激光治疗近视与一系列自杀事件之间的必然关联,而是,从始至终,患者与警察都不知道何微仕的存在,暴露在外面的人,只有我。
接待患者的是我,将他们眼睛消毒后安置到手术椅上的人是我,而后戴着口罩隔着手术仪器出现的才是何微仕。送患者离开时他故意让他们戴着眼罩,连最后的医嘱都由我来说。我以为是他内向不善言谈,岂料,这一开始就是个精心谋划过的圈套。
他是不存在的,他只存在于我的狡辩里。谁都不会信。
“明晶同学。我现在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你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了什么?”警察的语气带着愤恨,可我也很想知道。何微仕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不收分文,还花钱雇了我这个替罪羔羊,害死这么多无辜学生于他又会有什么好处?
“不过,我想我们已经得到答案了。”警察说着丢过来几张打印好的文稿。那是我的学期论文,但也不完全是我的。之前确实想要偷懒。想借着兼职的机会顺便写下眼科方面的药物机理,但何微仕对于这方面把守很严,加之我的虚荣心理,总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份聪慧达理的形象。于是也不便多问。最后也不过在网上找了许多没署名的杂论,东拼西凑。
然而,此刻,我的论文题目已然变成——《激光重塑角膜结构的可能性》。
“你是医大的学生,好学是件好事,但为了研究走火入魔却不能再拿学习当做借口。你害死这么多人,和当年希特勒的细菌试验有什么分别?!”
他控诉着我。我猜若我不是个女生。他一定会压制不住冲动给我几拳。然而我的视野却忽而开阔了些许,顿时明白何微仕他究竞为了什么。
我再没试图辩驳,淡然沉默着。我想起
第一次见他是我去面试的那无,应该是“天”字打错了
谢谢告知,已经改过来。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