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瞳

我真想问问他,以前的世界真的那么平静吗?以前的学生不会像我们班的胖子一样捉来青蛙活剥皮然后测试青蛙的跳跃神经吗?以前的学生不会偶尔因为女同学或者踢球而打架吗?以前的学生就不会路过陌生人家的时候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门上然后躲起来吗?以前的学生就不会蓄意地在背后议论某某老师或者捉弄老师吗?仿佛只有我们这一届被认为是一群不正常的学生、不良的学生。

我们的好奇心一方面被各种媒体渲染,另一方面被校方压制。我们不断地试探,所有举动被认为是危险的。

“这眼睛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问方玶。

他抓起小玻璃瓶转过身去,不再理我。

我们学校分为小学部和初中部,中间相隔的只是一个体育场,来这里上学的孩子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所以有时低年级的孩子是自己的邻居这一点都不意外。那个女孩眼睛发生意外的事件很快就在附近传开了,学校里,孩子们听到有这种事发生也都没心没肺的伤心或者欢呼。

只要是大事件,他们就觉得值得这样吧。

“为什么你不敢看老师呢?”赵星月的短信发过来,明明就在前面,却发短信说,我很讨厌这样的交流,说实话,我讨厌手机,却又不得不用它。

“因为我害怕被注视。”

“你不是喜欢眼睛吗?”

“眼睛是眼睛,人是人。一个部件和一个整体是不同的。就好像喜欢发动机不等于喜欢车。”

“好吧,你赢了。”

也许你觉得这都与我先前说的捂着眼睛去医院毫不相关,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得不忍受着疼痛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啊,真好,我还能感受到疼痛。我乘上了计程车赶往最近的医院,没错,市三院。

3.简短的班会

被训斥的那天最后一节课是班会,班主任来晚了,班里闹成一片,班长的话完全没人听。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全场寂静,然后哄笑。

寂静是因为来者是班主任,哄笑是因为班主任前面的头发样子奇怪,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缺了一大块。

他保持着气愤的模样,全班笑着笑着就安静了下来,终于因为班主任那张严肃的脸又沦为了寂静。

“不久前别的班发生把白磷放进同学的鞋里的事件,不知道你们作何感想。”

“这是今天班会主题?”有个傻小子这时候问道。

“没错。”班主任似乎强忍怒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但是都被他挡住了,看不到是什么,似乎不满意自己写的主题,他又擦掉了。现在,黑板上什么都没有,他要继续说话。

“每周一开完班会我就会下班,于是在班会前会关好窗子、带好自己的物品,一下课就可以直接回家。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就在刚才,我关窗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一束火苗突然从窗缝里窜出来,我没来得及躲,被烧了头发,还好不严重。你们不用强忍着笑,这正是你们所期望的吧。”

现在的班主任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像极了被戏弄的小丑。他继续说道:“因为窗子是滑动式的,在这之前就有人在窗子上放了白磷。没错,你们不怕我发现。你们以为我根本锁定不了目标,那你们可就错了!真想现在就拿一块镜子给你们看看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别装了,你们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们。我不说出名字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倘若我说了,这件事就麻烦到了你们家长前来求情,求情的话还好,若是把化学用品都弄丢或是教育学生不当,这错又归咎到我身上了。你们都以为老师比你们傻是吧?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我可以被称为成年人,成年人证明你们现在所度过的日子我曾经也经历过。伤害老师、伤害同学、伤害自己,你们究竟能不能顺利地活下去并不取决于我,所以你们可要摆正自己的态度。当然,我并不是在挑拨同学之间的关系,你们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他顿了顿,环顾班级,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我想,成年人终究是不能惹的。

“化学实验室就在我们班级对面,所以一直是由我们班负责,我又放心地交给第四小组。那么,第四小组的组长你别紧张,我并没有说是你。那些实验器材不可能摆在实验台上。平日不用的时候都是放在柜子里锁上的。同学们,不要一提到锁就看张小霖同学,也许他可以撬开那个,但是他并不是今天下午来过我办公室的学生。让我想想……”他故作回忆的口气略作停顿,道:“今天下午听说班长来了一趟办公室送作业,那时我在楼上刚下课因为回答学生问题没及时回办公室。还有小雅也来我办公室可能是要请假。”说着,他转向小雅,问:“小雅,是不是?”

小雅突然打了个哆嗦,说:“我就是想请个假。”

“那么我该怀疑班长?还是你们两个都在那里放了那东西?”他突然这么问道,让所有人疑惑。原来他并不知道是谁,他只是在寻找是谁干的。除了被点到名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师,你凭什么认定就是我们班的?你教了那么多学生,别的班也有可能啊!”向来爱出风头的人这时候也落不下。

“眼睛。”老师扫视着全班,“通过你们看我的眼神我就能知道是谁。”

“老师你这是宣扬迷信!”

“这不是迷信。一双眼睛的状态难道你们没体验过吗?神秘的状态、恐慌的状态、犹豫的状态……也许你们觉得这太片面的,我只能说这是表面,通过眼睛就能看到内心,除非那眼睛没有主人。”他慷慨激昂,仿佛突然忘记了被烧掉头发的耻辱事情。

“今天班会结束,很遗憾,虽然我知道是谁,但是我还没看到那双邪恶的眼睛。谁要来挑战我最好是光明正大的。”说完他推开门扬长而去。所有人长舒一口气。然后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耶”,仿佛是集体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没错,集体。

4.一只的眼睛

此时车子已经停在医院门诊门口,早就电话通知过的女医生拉我去眼科。那条路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所以并不担心会被楼梯绊到。

“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女医生是个性格善良的人,我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我爸呢?”

“在做手术。”

“那个小女孩儿?”

“嗯,坐好,别乱动。”

“有人给那女孩儿捐献眼睛?”

“嗯。”她这个答复有点犹豫,不知为什么。

那么说说这个小女孩儿吧,她是我家邻居,很讨人嫌的那种。虽然长得可爱,但是早就令她周围的这些邻居小孩讨厌了。虽然表面很乐意与她玩,服从她的指示,但是有各自性格的孩子怎么肯服从与自己年龄相同的孩子呢?周末的那个早上我就看到那群孩子聚在一起了。注意,一旦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比如我小时候,如果不是同伴们相互提议,说不定不会把一个小孩儿领到无人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在那迷路。现在,那个孩子还没有被找到。

说远了,说那个周末的那些孩子。看到他们的样子,也可以说看眼神就大概知道谁想出了什么坏主意,要害的人自然是他们以外的人。是那个小女孩儿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也许他们是想让她出车祸的,但是没想到却只掉了一只眼睛。但是,在他们心里,死亡与一只眼睛相比竟然是微不足道的。他们可以坦然地面对那女孩儿被车撞死,却无法忍受她丢了一只眼睛。

不然,为什么这些孩子突然在街上销声匿迹开始和大人一起出门了呢?为什么他们突然安静了下来呢?难道并不是女孩儿的眼睛?而是他们离家出走的那个同伴?总之,其中一个孩子离家出走了,这样判定的原因是在临走前留下了字条说“讨厌这里”之类的话,父母还在焦头烂额地找。讨厌这里的话,他会喜欢哪里呢?或许,他讨厌的是没人服从他的命令。

是的,我说过,他们都爱命令别人,却不愿听别人命令。这样的话,怎么办呢?他们还是小学生,只会这样为难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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