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阴月(3)

“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想在我熟悉的这个世界里好好生活。”小栖握紧手指。
“所以,我对每一个去阴月世界的人说,一个月后的月圆之夜,他们就可以回来。只是,大多数的人选择了留在阴月世界。在现代都市里,他们也许只是平凡如蚂蚁一样的人,而在阴月世界,他们是特别的带着天命的人。”阿守的视线仿佛穿透了世界的迷雾,看到了阴月王朝的过往,“即使有人回来,也会忍不住再回去。那就是‘种子’的命运。而罗目侯一族因为远古时候犯下的错也背负了命运的诅咒,每一代的男人都活不过二十岁。”
小栖望着平静的阿守,心底多了怜悯和说不出的惆怅,“你是说你……活不过二十岁?”
阿守笑笑,“是不是很讽刺?罗目侯男人总是会在二十岁之前遇到心爱的女人,却没有办法陪在她的身边。我妈妈怀着我的时候,我爸爸就死了,他甚至没能看到我出生,没能看我一眼。”
小栖内心的愤怒平息。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阿守发火。
阿守无意识地转动着眼前的玻璃杯,手指在微碧玻璃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我一直都想摆脱这样的命运。后来,我在阴月预言书的最后看到了一行被隐藏的字。翻译出来就是,戴着月镯回归的少女将终结罗目侯族的悲剧,然后,将整个阴月王朝葬送在红月之下。”
围裙女孩端着托盘过来,笑容可掬地将招牌的咖啡递给了阿守和小栖,“请慢用。”
小栖有那么一瞬间看到了血红月亮下的大地。整个大地死气沉沉,树木凋敝,鸟兽绝迹。而红月之旁,一颗妖星灼灼生光,明亮无比。
精致的咖啡杯里,咖啡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阿守深深地凝视着小栖,:“你就是那个戴着月镯回归的少女。”
“我才不可能葬送掉阴月王朝。不说别的,光白虎就可以吃掉我。”小栖想到那个被白虎咬掉了头颅的小侍,打了个寒颤。
阿守微微一笑,令旁边刚好走过的女孩被电得呆了呆。
“你还是想办法解决好你现在遇到的大麻烦吧。”阿守玩味地看着小栖,“我不会强迫你回阴月王朝。‘种子’的命运从来都是被安排好的。虽然我没有办法通过月影镜看到你遇到的事情,只能和你短暂通话,但是,我总觉得那里还有你放不下的人和事。”
小栖站了起来,“阿守,你真讨厌。”
她气冲冲地离开,带着被说中心事的羞恼。
阿守目送着小栖远去的身影,眸子里是深深的惆怅。

同一个警察局。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正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女警官。她长得很可爱,眼底却冷漠而平静。
“小朋友,告诉阿姨,你住哪里呀?”女警官细心诱导。
“小朋友,你记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那你总记得自己的名字吧?”女警官再接再厉,将一杯热可可递给小柔。
“……小柔,我叫小柔……”小柔轻轻开口。那道月光将自己和小栖裹住,然后……她就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奇奇怪怪的人,奇奇怪怪的屋子和马车。不过,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的水似乎很香甜的样子,嗯,味道也不错。
“你知道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女警官细心询问。
“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叫小柔……”小柔根本不明白电话号码是什么东西。
女警官爱怜地伸出手指,想摸摸小柔的头发,却被她用极其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那目光仿佛丛林中的野兽,凶狠地发出威胁的声音。
“还有这样的水吗?”小柔忽然甜甜地笑了起来,乖巧地问女警官。
女警官发现自己有些害怕眼前的小女孩,“咳,还有,我去给你冲热可可。”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为什么她会突然害怕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呢?她的眼神似曾相识。她记起来了!小时候的她曾在傍晚遇到过一只疯狗。那只狗眼珠发红,喘着粗气,下巴上是白色的泡沫。
它看到了她,眼底有看到了猎物的光。它冲了过来,牙齿闪亮。最后关头,它被大人们击毙在了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那凶狠的眼神和小柔刚刚一瞬间的眼神一模一样。

4、吸引
小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
她走进医院那大大的可以放下铁床的电梯,按了关门键。电梯里只有小栖一个人,她伸手去按“6”号键。
一阵眩晕突然占据了她的头部。
小栖呆呆地看着前方,金属镜面里是她的面容,然后突然如流萤火一般四散开来。
她看到了阴月王。
他在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湖泊旁,白衣无尘,眼神哀伤。
“我连你也没有能保护好。对不起。”他凝视着湖水,又仿佛在凝视着她。
小栖近乎贪婪地看着阴月王,这才发现,才离开不久,她已经开始想念,“你已经对我很好了。”他救了自己,甚至答应自己的请求,不惜违背弟弟月紫希的意思,想带自己离开。只可惜,他不爱她。
月紫希出现在了小栖的幻觉里,他戴着银面具,唇线优美,“小栖的尸体并没有找到,也许是谁带走了她。有这个能力的人应该是无忧姬,可是她死咬着否认。哥哥,神殿的人越来越张狂,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你应该回到王城去,那里才是你该在的地方。”
画面起了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小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眼前的电梯门正在滑开,六楼到了。
她皱眉,心中惆怅,为什么她会有那么真实的幻觉?
602病房里,医生和护士正在忙碌,小栖困惑地问在一旁的妈妈,“爸爸怎么了?”
小栖妈妈流着眼泪却在微笑,“你爸爸刚刚醒了过来。医生正在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小栖开心地搂住妈妈,“太好了!”
她这次感觉到妈妈瘦得连肩膀也单薄了。她负气离家出走,给爸爸妈妈和自己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她总是任性地以为,令爸爸妈妈着急追悔,他们才知道她的重要性。归根结底,她不过是任性。
“妈,你和爸爸离婚吧。”小栖在妈妈的耳边叹息着说,“只要你们都活着,过得开心,我也就开心。”
小栖妈妈的眼泪灼热,落在了小栖的脖子里。
小栖紧紧拥抱着妈妈,“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你一定很担心我。”我会试着去理解你们的选择,试着好好地开心地生活,试着忘记那个诡异世界里白衣胜雪的阴月王。

与此同时,小柔被女警官带到了家里暂住几天。
她特地找了女儿的衣服给小柔换上。
小柔总是用带着惊讶与困惑的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仿佛是被人贩子从深山老林中拐卖出来的一样。
小柔的手指很粗糙,想来是经常干活的。女警官一边想着,一边给小柔准备睡衣。她和丈夫都是警察,女儿十岁,上小学三年级,最近在爷爷奶奶家住。她干脆把小柔带回了家,然后过几天要是还不能找到小柔的父母就只能把她送去福利院。
小柔呆呆地站在卫生间里,不知道怎么使用马桶。还是女警官耐心地解释,她才明白了抽水马桶怎么用。
女警官体贴地出去,关好了门。
小柔凝视着镜子,手指缓缓摸上了自己的脸。这样清晰昂贵的镜子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
她的眼中有黄色的光点在闪动,她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主人的命令。她要找到小栖,然后杀死她。
小柔的眼睛深处,黄光越来越盛,她轻声呼唤,“主人……”
阴月王朝的秀丽西苑,纱幔飞舞。无忧姬侧耳倾听,她的眉心处是红色的花纹,繁复美丽,“小柔在呼唤我……”
黑夜降临。
暮春的夜晚,微风如同情人的吻。
小栖在卧室柔软的大床上辗转难眠,睡惯了流云城的木榻,她居然不再习惯弹簧床垫。
柔软的羽毛枕也不能让小栖放松下来,她动了动,发现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月镯。今天的那些幻觉是不是都和月镯有关?
小栖想取下月镯,却发现月镯小得根本没办法取出。
紫色的光在玉石般的月镯里流动。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涌进了月镯之中!
小栖的心思被月光牵引着,她的心海浮出了阴月王的模样。
她再度看到了阴月王。
阴月王骑着一匹带着雪白双翼的马,在月空下飞翔着。那飞马的翅膀闪烁着点点银光,仿佛坠落的星子镶嵌在它的羽翼上。
黑色大地静默无声。月光下的阴月王那么高贵缥缈,美丽而寂寞。
小栖很想知道此刻的阴月王在想着什么。
有人说,你对一个人好奇就是喜欢他的开始。
小栖伸出手想触摸幻觉中的阴月王的脸,她怜惜他脸上流露出的寂寞的神色。
有那么一瞬间,小栖觉得阴月王看到了自己,他的视线和她的视线有刹那的交错。这就是咫尺天涯。

月色下的夜晚是神偶尔的杰作。
阴月王骑着白露在月下飞行。
他听从了月紫希的话,打算回到王城。夜风温柔,他回忆往事。
只是在风的间隙里,在冥冥之中,他感觉到了温柔的视线,却发现眼前只有温柔的风。
也许他将是阴月王朝最后一任的王,但是,他不想再逃避一切。如果他能用他的灵魂来换取他子民的轮回往生,他绝对不会吝啬。
他必须见到自己灵魂分裂出去的那一半,暗王!
那个无情冷酷,比他还适合成为王的男人,在十年前因为错误而被撕裂出去的半个灵魂。
一直想要占据他的躯壳,吞噬他的灵魂的暗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