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哈哈!”苏鹏赶紧捂住嘴去听卧室的动静,他忍不住笑了很久,这是他长这么大听到的最有意思的话。
漫画家的出现,对他来说是就像黑暗中的一束光,从屋顶的漏洞虽然无法拥有天空,但能够仰望也是一种幸运了。
5、
和妈妈在一起吃饭,气氛永远是那么沉闷单调,他每次都匆匆扒掉饭赶紧回屋,但今天有件事必须说。
“妈,学校要收五十块钱资料费。”
“怎么又交,上次不是交了一百?”
“上次是主科,这次是政史地。”
“知道了。”
他进屋写了会作业,外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他听见“曹老师”三个字,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妈妈正在说:“哦,我就是确认一下有没有资料费这回事……这样啊,好好我知道了,谢谢啊!”
她无端的怀疑让他愤怒,苏鹏推开门:“妈,你在怀疑我?”
“我问一下怎么了?快去学习去,别的事不用操心。”她不耐烦地说。
上次交一百块钱,妈妈担心他弄丢,居然亲自跑到学校去代交,老师夸她关心孩子的时候妈妈那一脸虚伪的笑让他恶心。一方面她只让他学习任何事情都不许插手,另一方面她又把他视作一个废物。
“妈,把五十块钱给我,我明天去交。”
“你弄丢了怎么办,我明天下班去趟学校。快去学习,听到没有!”
“你一直都把我当废物看!”
抛下这句话重重摔上门后,他听见门外一句尖刻的“嘁,养了这么个东西!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
爸爸离开之后,这句话一直是她的口头禅。
从五岁开始妈妈便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被送去学小提琴、珠算、英语,读看不懂的世界名著。
他记得自己七岁时架着硕大的小提琴在外公面前拉出一串胆怯的音符时,妈妈开心地抹着眼泪。
外公永远不会知道,他每拉错一个音符就会被针在胳膊上狠狠刺一下,他是妈妈的骄傲,不容许犯下任何错误。
比针还刺痛的是她那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这把小提琴在苏鹏十岁的时候被他摔碎,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妈妈冲进房屋时,他抓起一把针狠狠刺进自己的手,流着泪大喊:“你满意了吧!”
他的眼神就像在瞪着一个仇人,当时她脸上震惊的表情他永世难忘,也许她从那天起才意识到,孩子会长大,一个单身母亲的暴力早晚会酿下无法控制的恶果。
从那之后她再没打过他,而是以变本加厉的嘲讽和挖苦替代,锋利的刀锋化作窒息的泥沼。
他一直以为那句话所包含的意思是恨铁不成钢,有一次他听见外公和母亲争吵,才明白她一直没能再嫁是因为有他这个累赘,她把他视作父亲的替代物在恨,他“毁了”她的一生。
6、
“孩子的世界只有家庭,如果家变成地狱,那就等于世界成了地狱。”
漫画第五章开篇,漫画家玩起深沉。
这一章里他加入了一个更加真实的元素,怎样逃避制裁。现实中的罪犯都必须考虑“警察”这柄高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要是风风光光地杀了人再像熊吉一样被警察带走,作为黑暗漫画实在算不上是Good Ending,所以小慧开始了更加高智商的犯罪。为此,漫画家还跑去咨询一个刑警朋友,怎样伪造现场,怎样撒谎,怎样将警察引向错误的调查方向,漫友们纷纷赞叹作者心思之缜密变态。
“如何?”漫画家照例来问苏鹏的看法。
“越来越好看了,每次看完我心情都好轻松。”
“所以我喜欢漫画,漫画里你可以追到自己无缘的美女,吃到山珍海味,干自己绝对不能干的事,现实都是渣渣,漫画才是我的生活。”
“你难道也想过杀父母?”
“老实说,有过一次!那年我初恋被父母发现了,他们训斥我、挖苦我,还把我的日记搜出来在老师面前大声朗读,当时我真的恨他们入骨,恨不得他们去死!说起来挺可笑的,我居然还特意去查小孩杀人犯不犯法。”
“犯法吗?”苏鹏期待地问。
“14岁以下不负刑事责任……喂喂,你千万不可以模仿啊,千万千万!”
“我晓得啦。”
7、
报纸上出现一则新闻,十三岁女孩用毒鼠强毒杀父母未遂,似乎和《爱的枷锁》第一章有几分相似。
结果苏鹏整整担心了一天,漫画家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责令休更。
他跑回家看见妈妈坐在电脑桌前,她居然正在看这个系列的漫画,他心里一沉。
“回来了?”
“回来了。”
“少看这种不健康的东西,听见没有?你知道新闻里管这些叫什么,文化垃圾!”她叉掉网页转过身,似乎她有其它更关心的事情,没有深究漫画的事,苏鹏注意到她的眼圈红红的,大概又受了什么气。
“测验的成绩下来了没?”
他从书包里掏出试卷,妈妈接过,反反复复地看了很久,重重叹口气:“我给你请个家教吧。”
“老师说这次测验难,全班最好也就92分,最差才考10分。”
“那人家考92,你为什么给我考个85分?你看看这题,这么简单也做错,你猪脑子啊!”
苏鹏脸颊通红,拳头越握越紧。
试卷被拍在桌上,妈妈说:“马上初三了,然后就是中考,你这个成绩在班上也不算好,放在全年级呢?全市就那么一所重点高中,你这成绩能行吗?”
“我自己能考上!”
“嘁,能考上?你是天才,了不起!”讥嘲完毕她又开始长生常谈的数落,提到爸爸不下三次,看样子她今天心情不好,多半又是因为再婚的事情和家里吵了。
苏鹏依稀知道,她因为这件事一直和家里闹得很僵,年轻时没有答应家里的介绍,而现在她四十多岁,沉重的生活重担使她提前衰老,人老珠黄更不可能有希望。有时他会恶狠狠地想,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