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姑娘

“我们之间结束了。我不想再对你说任何跟当初的案子相关的事。”我说,“我也不会去参加你安排的那个报纸专访,更不会站在媒体面前。现在,我请你离开。”

“段小如,恐怕没那么容易。”子杰笑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突然露出獠牙的怪兽,带着诡异的笑容向我逼近,“你不上我的采访,可以。但是我依然有东西可写。想看看我的相机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吗?”

我不寒而栗,看着他笑着拿出相机,调出那些不堪入目的镜头递到我眼前。

“很漂亮,对吗?”他说,“每当我从你嘴里问不出来什么的时候,我就要看一看这些,因为太精彩了,总是忍不住笑出来。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吗段小如?”

我咬紧牙关看着他。

他拿回相机,笑着说:“我就是喜欢你单纯善良。怎么会有人这样容易对一个陌生人坦白所有。无论精神上还是身体上。你就是我找到的最单纯最善良的小镇姑娘。还是跟我合作吧。不然……后果将会怎样,我真的无法保证。”

“你卑鄙。”我小声说,强忍泪水。

“如果开心,就多骂几句。”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再过几天报社会来人给你做专访,要是再想不起来什么,就留神学学怎么编故事吧。”

我站在他跟前,看着他放松地躺倒在沙发上,感到非常耻辱。我竟会爱上这样一个男人,让这样一个男人窥探到我的隐私。我太傻了傻到牺牲了自己。十年来,只有今天最让我感到痛苦,就好像能听到自己身体里破碎的声音,一片片在血液里凝结成痂。曾经在陈猛家闻到的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重回我的脑海,如此熟悉令人战栗。我想,我们终究是逃不掉的。

报社的记者和编辑就快来了。子杰在电话中一次次向他们细数自己帮助我重建记忆所经历的困难。我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自我塑造起来的英雄,在他人面前熠熠生辉。实际上只有我知道他是多么卑劣下作。

夜里入睡前,子杰仍不忘对我说,“还有两天了,报社就会来人。怎么样,故事编好了没有?”

我侧过身去不做声。

背后的子杰一声冷笑,“你现在不说倒也可以。到时候你要是不说,我会做出什么你是知道的。如今你恨我又有什么用,自己是目击证人就要发挥作用。我告诉你,利用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

我静默着,一动不动。没过多久,子杰便入睡了。

深夜,浓烟滚滚惊醒了子杰。

“段小如!”他剧烈地摇晃着我,“段小如你醒醒!好像起火了!”

我慌忙起身。他去查看卧室门,刚一拧开,浓烟阵阵,客厅已成一片火海。一回身发现房间烧了起来。

“地上好滑!地上被人倒了汽油!”我带着哭腔喊,“我们快跑!”

“开窗开窗!跳窗走!”子杰几乎是爬了过来,拼力打开窗。

房间里烈火熊熊,我来不及想别的,爬到窗台上,也跳了下去。

“快!我们喊人救火!”子杰忙着对我吼。

“来不及了!”我哭喊着跑,“是凶手来了!一定是当年的凶手要来杀我们。晴天小屋独占一个拐角,距离邻居太遥远了!凶手一定是要害死我们!我们快跑吧!”

“什么凶手?”子杰一边跑一边大声问我,“你是说,十年前灭门案的凶手?”

“一定是他!”我哭着说,“一定是他发现有记者来关注这件事了,他就想要杀了我!我就知道,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放过我!他一定会要我死!”

“那我们要跑去哪里……前面好黑……”子杰犹豫着问。

“我们一直跑过旧民居,跑到山那边,我的远房表姐住在那里,让她帮我们报警!”我说着,拉起他更加飞快地跑了起来。子杰自小在城市长大,生活养尊处优,跑了不久就有些体力不支了。他停下来,对我说:“小如,我们、我们等一下再跑吧。已经跑了很远了,我们又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凶手。也许只是一次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我压低声音,“你听见脚步声了吗?听见了吗?这样的深夜里,除了来追我们的人还会有谁?我们快跑,不然会被他杀死的!”

“咚,咚……”深不可测的夜色里,真的有隐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黑了!我们都辨不清方向!”子杰焦急地说。

“跟着我跑!”我拉起他,“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路线很熟悉。我不会丢下你的。”

子杰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拉着他继续狂奔在漆黑的夜间小镇,我的心中从未有此刻这般安宁。往昔的时光一幕幕平铺在眼前,十年前十年后,画面全部展开,我能够仔仔细细回顾全部细节了,在鲜血和杀戮的味道中,我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这该是我的一次觉醒。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朦朦胧胧地能看见山的影子了。天际也开始发白。身后的方向渐渐出现“救火!”“快救人!”的声音。子杰一直不停地回头看,“小如,有人发现起火了!小如,会有人帮我们的!我们不要再往荒凉的地方跑了!”

“不能回头!”我说,“回头就会撞上凶手!我们必须继续逃命!”

或许是感到天快亮了,子杰恢复了一些底气,再加上跑了很久体力不支,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对我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在他旁边坐下。

“你怎么知道是凶手?”显然是质问的语气,“有什么依据?”

“自从那件事发生,我就时常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他每时每刻都在告诉我,你逃不掉的。”我低声说,“就在几个月前,有几个孩子跑到我这里问起当年命案的事情,我对他们说了几句,当晚就在厨房发现了一只猫的尸体,还有用猫血写下的威胁……”

“所以你才去警察局请求撤销记录?”子杰问。

“是的。”我低下头,“我本想从此以后装聋作哑,再不提当年的事情,直到你来……那个凶手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原来有这些事。你竟从未告诉过我……”他似乎也感到害怕,站起身,“我好像又听到脚步声了。我们还是跑吧!”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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