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手杀人

文/土十八

一

倩倩伸出左手，又伸出右手，把两只手摆在眼前，翻过来，又调过去地看着。

肤色，手形，指形及指甲的形状，乃至于掌纹，都非常的相似，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差别。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右手上，五指纤纤，如葱似笋，指肚圆润饱满，指甲整齐光洁，手背上的皮肤白皙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到皮肤下分布的青色的静脉，朦胧而性感。

倩倩曾经以拥有一双美丽的妙手而骄傲，但此刻，她发觉，这只右手比她原来的手还要漂亮，简直堪称完美。

她实在无法相信，这居然曾是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居然会有这么秀气的手！

看着看着，手心上仿佛浮现出一双眼睛，透过这双眼睛似乎又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

啊——

倩倩尖叫了起来。

母亲慌慌张张推门奔进来，手里端着抗排斥的药物和半杯清水。

“又做噩梦了？”

倩倩妈忙将手里的东西撂到床头小几上，心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抚她。

这时候，小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倩倩右手截肢后，小康也像那只右手一样在倩倩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了。

“小康！”倩倩瞪圆了眼睛，泪光闪闪，“你怎么来了？”

“小康很担心你的。”倩倩妈道，又向小康使了眼色，道：“进来啊？还傻站着干吗？”

“你看倩倩的手，恢复得很好，和原来的一样呢？”倩倩妈边说边把水杯和药递到小康手里，“抗排斥的药，让倩倩把药吃了，我给医生打个电话。”又转向女儿道：“小康帮你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约在十点钟。”

倩倩妈出门时又悄悄给小康使了个眼色。

做母亲的最知道女儿的心思，尽管她并不喜欢小康，但是女儿喜欢，为了给女儿治病，还是逼着小康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好些了吧？”母亲出去后，小康走到床前，将药片递过去。

倩倩轻轻嗯了一声，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向小康展示那只右手。

“你看，还好啦！”

“哇！跟新的一样！”小康的惊诧是发自内心的，他完全没想到肢体移植手术能达到这么完美的效果，就目前的治疗水平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讨厌，什么叫跟新的一样！”倩倩娇嗔道，不过自己也被小康的话逗乐了。

看到倩倩笑了，小康放下心，坐到床沿上，喂倩倩吃药。

倩倩用那只移植的右手去接小康手里的药，没想到小康却突然把手撤回去，深情地看着倩倩，道：“你是病人，我来。”

小康将药直接送到倩倩的唇边，倩倩愣了一下，却没有拒绝，噙着药羞涩地低下头，眼泪却涌上来。

她已经记不起，小康有多久没这么体贴了。

倩倩脸上升起一片红晕，小康没变，还是那么会哄人开心，她迷恋他。倩倩情不自禁地捧起小康的脸，手指滑过他光洁富有弹性的面颊……

陡地，倩倩右手背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起来，仿佛皮下窜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五指不由自主地弯曲，挖向小康的双眼。

小康惊叫，狼狈地向后栽倒，眼睛是保住了，脸上却留下两道血痕。

“小康……”倩倩哇地哭出来，扑到小康身前，想抱他，却被小康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小康……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倩倩举着那只漂亮的右手，哭得那么无辜，仿佛犯了错的是那只右手而不是她。

小康惊惶地退后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疑虑，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不怕，会好起来的。”

倩倩哭得越发的楚楚可怜。

二

司马方舟，著名的心理学专家，笔挺的西装、油光锃亮的背头、金丝眼镜，只要出现在公众的视线范围之内，必是这副招牌式的造型。

他的办公室和他的外表一样，光鲜整洁，一丝不苟。

司马方舟四十多岁，黑黑瘦瘦，此时左半边脸高高地隆起，清晰地印着一个掌印，一副挨打的狼狈相。

小康、倩倩和倩倩妈，三人坐在司马方舟的对面，倩倩神情沮丧，脸上尚有泪痕，倩倩妈紧紧地握着女儿那只移植的右手。刚刚就是这只手惹了祸，刚一见到司马医生便甩过去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这个“见面礼”打得司马方舟不知所措。

“……典型的移植记忆综合症。”司马方舟将倩倩的病例资料看完，摞在桌面上，他感觉脸上仍然热辣辣的疼。

“那是什么病？很严重吗？”倩倩妈问。

“异体移植手术后偶发的一种心理现象，但是像你女儿这种情况还是极罕见的。”

“啊！”倩倩妈替女儿紧张起来，就连小康也不禁坐直了身体。

看到病人的表情，司马方舟从容地笑了，敲了几下键盘，迅速从电脑里找出一些资料。

司马医生的嗓音略带磁性，很富有感染力，令人感到安心。

“2006年，澳大利亚17岁男孩卡登·德莱尼在一次车祸中死亡。父母将他的心脏等器官捐赠了出去。两年后，德莱尼的父母找到了儿子心脏的接受者、24岁的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市男子戴维·沃特斯。沃特斯在和德莱尼父母交流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继承’了德莱尼的一大嗜好。沃特斯在心脏移植前对汉堡圈一点也不感兴趣，可是手术后却成了他的最爱。据德莱尼的父母讲，儿子生前每天都离不开这种零食。”

司马方舟读完一段，停了一会儿，看到三人惊诧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道：“有不少人认为，人脑并非储存记忆或个人特质的唯一器官。沃特斯的案例可能再一次证明了这一观点。”

“有人统计，目前全球至少已经有70例接受器官移植患者出现性格方面的变化，变得更像捐赠者的性格特质。”司马方舟继续道，“比如美国一名在1995年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康复后爱上了捐赠者的遗孀，并娶她为妻。12年后，这名接受移植者举枪自杀，令人吃惊的是，当年捐赠者也是自杀身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