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白狐

身上。

“刚才是你在叫我吗浅黛?”

浅黛的眼中满是欣喜,满是期盼。

她说:“是!”

淡淡的一声,如此轻柔,对面的青语却吓得一下子蹲坐在了地上。

许久,他才颤抖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我非人非鬼,我是浅黛啊,等了百年,盼了百年,我终于可以幻成人形了,你却为什么要怕?”白狐浅黛喃喃说道。

七、问情

本以为等有一天,自己可以学着人类的腔调跟他诉说心事,就能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本以为等有一天,自己可以成为人类的模样,就能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身边,或者哪怕是坐在他的对面,天长地久永不相厌……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悄悄来临。

她却只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看到了生疏。

他说:“浅黛,你走吧,莫说这大秦的帝都容不下你,就连我都也有些怕你呢。”

他每次这样说,浅黛就会暗暗地流一次泪。

到最后,她只能央求般地看着他说:“可是青语,离开了你,我又能去向哪里呢?”

她说:“青语,你对浅黛,难道就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怜爱之情吗?”

她每次这样问,楚青语都默默不答。

她说:“青语,我的样子那么可怕吗?”

他不答。

她说:“青语,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昆仑桃园,看花开花落,世事如云烟过眼?”

他不答。

她说:“青语,还记得你给我取名字时的情形吗?当时昆仑山有流云如黛,宛如仙境?”

他依旧不答。

那么多年来,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有太多的心里话想要对他倾诉,可是到如今,他却连听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月圆之夜,只差数月就可修炼完满的白狐浅黛已经可以凭借月亮的光华幻成人形。她穿一袭白衣,身如轻烟荡荡无骨。

她站在楚青语的面前,期待着他能看自己一眼。

而他却自顾自地闭紧眼睛,他说:“浅黛,你走吧,你本就是不属于人间的异类,何苦缠着我,白白消磨了自己的造化。”

到最后,他干脆就不再跟她说话,对她视而不见,对她百般厌倦。

八、嫁衣

南秦巡夜士兵在楚青语居住的偏殿里面发现异常是在三个月以后,那时候,堇色与青语的婚期也已经越来越近。

当“西楚王子楚青语居住的偏殿之中常有绝色女子出没”的传言传进向来娇纵的堇色耳中的时候,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带了一行侍卫,不由分说地闯进了楚青语的殿内。

然而室内除了楚青语和一只白狐以外,哪还有别人。

那一日,她与白狐浅黛四目相对,越看越怕,心中发冷,到最后只能潦草收回目光。

她质问是谁让楚青语把这只讨厌的白狐带进帝都来的,楚青语说是自己。

于是她气急败坏地拔出侍卫的长剑,狠狠地砍在地面上,长长的青铜剑微微卷起了刀刃。

然后,她跺着脚对楚青语撒泼,她说:“楚青语,当初在桃园的时候这畜生就屡屡跟我作对,如今你却把她带进了宫里,岂不是明摆着想气死我吗?那么我问你,是这白狐重要,还是我和西楚江山更重要?”

说完,不等青语回答,她已经将长剑顿在地上,愤愤跨出了门去。

她走之后,不肖片刻,便有一位使者前来。

躲在角落里的浅黛定睛看时,发现来人正是当日前去桃园提亲的那位密使。

他趾高气扬地站在楚青语面前传达公主堇色的旨意:“公主仁义,不想让自己的婚事拖累西楚人民,要阁下从简操办,一切彩金聘礼能免则免,她说她只问你要一样东西。”

然后,他轻轻勾一勾手指,示意楚青语附耳过去。

他最后对楚青语说的话,浅黛听不见,她只是清楚地看见,青语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突然有了怜悯,突然有了心疼。

那种眼神在几个月前她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消失不见,而如今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绝望。

密使走后,楚青语瘫坐在地上沉思良久。

旋即他忽地一下站起身来,发疯般追打着白狐浅黛,他掀翻了几案,打翻了铜鼎,敲碎了酒器。

到最后,浅黛便不再逃跑,蹲在地上,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泪光。

然而,楚青语高高仰起的手臂却在空中停住了。

他跪在浅黛的面前声嘶力竭地说:“浅黛,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他说:“你知道堇色向我要的唯一的聘礼是什么吗,她要的是你的皮毛做成的冬衣!”

短暂的震惊之后,白狐浅黛忽而微笑,她说:“青语殿下,我若走了,你怎么办,西楚怎么办,依她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说:“若真能用我做成冬衣穿在王子妃的身上,成日陪在殿下身边,想来也算是一种朝朝暮暮吧。”

楚青语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之上,流进了玉砖的缝隙里面,忽而不见。

九、婚礼

秦人居北,自古有以狐为衣的习惯,特别是毫无杂色的白狐,其皮毛的价格甚至可以换得一座小城池。

他们制作狐皮冬衣的技艺娴熟,为了保持皮毛的完整性,宰杀狐狸时不能见血,只能用一根细细的柔丝绳子活活勒死,

堇色与青语大婚那一天举国欢庆,帝都的街道两旁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鼓乐通宵达旦。

装饰一新的大殿后面,一群匠人正准备将捆在笼子里的白狐浅黛的四肢用丝绸牢牢地捆起来。在笼子的不远处,一口大锅里装满了兑了硫磺的温水,灶下的火光正烧得旺。浅黛知道,在她被杀以后,要及时丢进温热的硫磺水里,那样才能保持皮质的柔软和洁白。

高墙之外,隐约有欢快的唢呐声传来。

浅黛轻笑。

秦人婚礼时新郎新娘要携手跨过的九道门槛,不知道青语已经迈过第几道。此时,名为百鸟朝凤的华丽乐章之中,也许他正兴高采烈地与公主堇色一同膜拜日月天地。

然而此时,严密合缝的殿门却被什么人猛地一下推开了。

浅黛微微睁开眼睛,便看见了那个身穿大红喜服却又泪流满面的男子。

在他的身后,紧紧跟来的是气急败坏,花容失色的堇色,她正招呼着几个侍卫,试图将这个逃离结婚现场的男子重新捉回去。

他踉踉跄跄地奔向自己:“你以前问我对你到底有没有怜爱之情,问我怀不怀念当年的情形,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同远走,我都没有回答过你。那么现在,你问吧,你问吧,楚青语统统回答。”

眼泪顺着他俊朗刚毅的脸颊轻轻滑下,她想伸手帮她擦拭,她想轻轻地蹭一蹭他的脸,陪他共赏明月。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断无可能了,于是,也只好认命。在青语的身后,公主堇色已经瞪圆了双眼,浅黛知道,如果此刻自己跟他一起逃走,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高高在上的她,怎么允许自己败给一只畜生。那样的话,恼羞成怒的她一定会唆使秦王屠灭整个西楚,她又怎忍心,让他背负万世骂名。

堇色所要的,只是让她死,只是一张完整的皮毛。她要用它做成衣裳,披在身上,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也提醒青语,在这场战争中,她始终都是赢家。

那时的青语,每当看见她身上的狐衣,就会想起自己吧!他心,定将悔恨不堪。

匠人们正试图将绞索套在浅黛脖子上,想到这里,浅黛低吼一声,深情地望了楚青语一眼,然后拼命朝着灶台下的熊熊大火奔去,一头扑进了火堆之中。

青语,如果这一生注定不能与你相守,如果这一生注定只能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你对天下的仁慈,那么请原谅,我选择了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

我不要自己那一身漂亮的皮毛,装点你们虚伪的爱情,刺痛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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