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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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夕觉得,红线的事情,也许就只能这样子不如愿的中断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再去一次那家店找那个叫青沙的老妇再买一根?可是小寒失落地坐在操场上的篮球架下,忍住不哭,什么可以让两个人永远在一起,让那根破红线见鬼去吧!我再也不相信这些了。
这样也好,至少,小寒从此就可以面对现实,不再整日沉浸在对海生的幻想中了,这样多少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二天一早,小寒和小夕刚跑完早操还没吃饭就到教室上早读了,一进门却发现平日里总是最晚才进班的李优刘畅他们早就在教室里了。
正纳闷着,小寒还因为昨天的事情不想搭理刘畅,却看见两个男生神色紧张的走过来。李优说,你们跟我来一下好不好,我有话要说,很重要。刘畅低头不说话,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目光呆滞的下垂。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他们的神色,也莫名地紧张起来。小寒带了点敌意说,好吧,我们到天台上说。
四个人上到天台,早上的天色晦明微凉,风冷冷清清地刮着,六楼的高度让人觉得人间遥远,天堂却在更高的地方。
刚刚站定刘畅就用恐慌的语气问,小寒,那根红线是你的对不对?
小寒点点头算是回答。
你在哪里买的?那到底是什么啊?
就是一根线而已啊,小夕也不解地回答,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畅沉默着把左手伸出来,手腕上那根红线明显地被所有人看见,红得却更鲜活了。
可是她们很快就发现,那根红线已经不是原先的样子了,它竟然如同一根血管横亘在刘畅的手腕上,钻进了皮肤生长在刘畅的血肉之中。一根红色藤蔓连筋带骨的在那里扎根,像是一枚锋利的刀片用力的划过手腕之后留下的深深的血口子。
这下小寒和小夕都愣住了,红线怎么会长在你手上了?她们异口同声。
刘畅几乎就要哭出来,我怎么会知道?我该怎么办啊?
李优也说,刘畅跟我一说,我当时就傻眼了,我想这根线是小寒给我的,于是来问你们能摘掉它吗?
小夕低头想了一下,然后抬头说,刘畅你先别急,我们先回去上课,等后天放假了我带你去找青沙。
青沙?
就是卖给我们红线的一个老太太,她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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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站在那家诡异的小店面前,还是老样子,双色相间的门面。因为再次到此是怀着焦虑恐惧的心情,这色彩于是显得格外瘆人,红若生命,黑若死亡。
推门进去,小夕一眼就看见青沙,她依旧穿着黑色的大得不合适的罩衫,坐在狭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低头编织红线。听见有人进来了,抬起头懒懒看了一眼,见是小寒,似乎是记得这个女孩子,于是说,你来了,我给你的红线起作用了吗?
作用太大了,小夕没好脾气地说,都长到肉里了,更惨的是,我们弄错了,把红线系错了对象。
听了这话,青沙猛然抬头,什么!她的语气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马上就回复冷漠的状态,那样子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编织红线的时候已经把你们的生命连在一起,只要两根红线各自属于对方,就会产生效果,可是如果红线发现它缠绕的对象并不是我编织进去的那个人,就会没有节制地肆意生长。
那最后会怎么样?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它会惩罚被他缠绕的人,因为它不属于这个人。青沙缓缓地说,我的线是很灵验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红色吗?它们都是在鲜血里浸染过的,是有生命的。
一席话说得四个人不明所以,但是不寒而栗。
可是我已经把我的那根烧了,小寒说,那会怎么样?
烧了?那就和你无关了。青沙瞪了小寒一眼,她的目光阴冷而混浊,蔓延着一场风沙。
可是奶奶你看,刘畅说着伸出手臂,你看我。
青沙看了看说,这个我也没有办法,这要看红线自己是要怎么样了。她转而又对小寒说,小姑娘,我的红线没帮上你,我也就不要报酬了,反正这个男孩会付给我你买这根红线的代价。好了,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你们走吧,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我嫌闹。说着她又回到藤椅上,懒懒地盘弄那团红线。小夕又问了几句,她始终低着头像是一尊塑像,缄口不答。
三个人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疑惑离开这家小店回到学校。
谁也没有再对此事说些什么,好像都已经默认了它的无可挽回,知道最后的结果必然来临,可究竟会发生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刘畅觉得自己一不留神就已经坠入一个深渊,他挣扎不出来,只能由着恐惧把自己吞噬淹没。
那个夜晚,他又一次做了那个噩梦,梦中的一片红咄咄逼人已经抵达眼前,他似乎无处可逃,因为无论他跑到哪里,总会有一股强制的巨大热力将他紧紧包围束缚,像是某一种无用的兴奋热情,比如盲目而执拗的自以为是的单方面的爱情。直到在一种令人窒息的痛苦错觉中惊醒。
刘畅浑浑噩噩地预感到某一刻的时间已经踏着笃定的脚步渐渐临近。他进到洗手间,打开灯,不由得低头看自己的手臂,紧接着附近熟睡中的同学都被一声惊恐不已的哭喊吵醒。
李优也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心神不定,他第一个醒过来,冲进洗手间紧张地问坐在地上的刘畅,你怎么了?
刘畅不说话,他抬手露出手腕给他看。这下子连李优都站不住了。
那根红线果然是有生命的,而且相当旺盛。它现在已经完全生长开了,鲜红的丝络在手腕上蔓延,现在像是一道细密的网,条条红线以最初的那一根作为中心延展开,将刘畅的皮肤分割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白色不规则方块,布满了整个手臂,也开始向他的躯干上蔓延,在脖子肩膀上,都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红色的丝线在皮肤下面穿梭生长。他原本小麦色的健康皮肤似乎被这红线攫取了气血,显得苍白而没有生气,像是一张皱巴巴的布纹纸。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刘畅结实有力的左手手臂就好像被抽干了水分和营养,如同数千年前的楼兰古尸,骷髅一般削瘦干瘪的让人目不忍视。
刘畅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涣散,他口中喃喃地说道,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他说着抱住脑袋用力的摇晃,求求你,求你不要再叫我了,我受不了了。也许是幻听,刘畅好像被一个不存在的声音声声呼唤临近崩溃。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咔嚓一声,他的左臂从尺骨和桡骨关节处瞬间应声折断,掉在地上,像是折断一节枯枝那样轻而易举。李优被这一幕吓得动弹不得,那节手臂就这样昭然的躺在地板上,白炽灯照得它森然可怖。刘畅也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没了声响。
海生也推门进来。看见眼前的一幕,先是一惊,但是他仿佛有巨大的镇定力量一样,颇为平静地说了一句有道理的话,刘畅,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吧。
等到救护车呼啸而去,寝室楼里这才渐渐平息下来,人们因为巨大的惊恐甚至不敢提及。
海生站在门口,看着长长幽暗的走廊,廊灯不是很亮,穿堂风低低的刮过来又刮过去,满是诡异的潮湿气味,那节枯折的手臂被医生取走了,地板上有遗落的残余碎屑。灯光下海生的皮肤是细瓷一般病态的白,他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关上灯,啪地一声像是一个生命幻灭时的痛苦却微弱的挣扎。他的身影没入又一次覆盖充斥宿舍楼的阴冷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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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畅住进了医院,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男生又告诉给女生,于是整个学校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传言的版本甚多,大家都在猜测。可是真正知道整个过程的人,就只有小寒小夕还有李优,或者,海生也是知道的。
大家都很担心刘畅,可是没有人真的敢去。小寒因为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所以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他,小夕毕竟是女孩子也没有那个胆量。李优倒是去过一次,可是一回来就呆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一看就知道又被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