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未离
大娘哭得不成人形。我与她无意间对视，她伤心的眼神里汹涌澎湃的，是浓烈的恨意。仿佛，是我害死了大哥。我本以为她会扑过来，她却只是带着她的恨意转过头去，继续安静地扶着棺木前行。她，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雨，继续肆无忌惮地飘落着。这梅雨之季，要何时才过得去啊？我忽然期盼那温暖久违的阳光。我仿佛看见，那斑斓的风筝在湛蓝的晴空里悠闲自在地飘荡着。
葬礼算是结束了，但苏府上下依旧沉浸在悲戚之中。吃了晚饭，我就回到了房间里。物还在，人已非，命运总是弄人。
桌子上还放着大哥带给我的桂花糕。它们安静地呆在精致的盘子里，等待入口。我拿起来，往嘴里送。
忽然，手一下吃痛。有什么东西飞了进来，桂花糕落在了地上，散了一地。抬头，他忽然出现。依旧一袭白色薄衫，玩转折扇。
“你干什么？”我的语气里是强烈的恼怒。
“干什么？你自己看。”顺着他的手，我看见扎在床柱子上的银针，通体发黑。那正是打落桂花糕的银针。这糕点，竟然有毒。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谁？是谁在这里下的毒？”
“是谁？”他忽然轻蔑地笑了，“当然是谁送的便是谁下的毒了。”
“不，不可能的，大哥怎么会下毒害我？不可能是他！”我摇着头，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的确是他。我是不会骗你的。你记得在他遇见你的前一天晚上，我来过吗？其实那天晚上他半夜就到家了，因为急着见你就跑到你的房间，却在无意中听见了你我的谈话。而后，他就天天半夜在你窗外，希望能查出蛛丝马迹。我中间来的几次与你的谈话，他全听见了。你追寻的黑影，便是他。”
“可是，他也不至于下毒啊。”我仍旧无法相信，虽然我已明了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别忘了，在血缘上，他同你二姐比同你更亲。况且，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他这个未来当家人的地位了。你爹和你大哥的关系并不好，你爹并不满意你大哥的表现。他也曾说过如果有必要，会将这镖局和苏家都交给你来打点。他也确有这样的打算。”
“可，我只是女的呀，怎能威胁到他呢？而且，大哥是那种淡薄名利的人呀。”
“你啊，太天真了。人真正的性格，永远是隐藏得最好的。你大娘，能够帮助他夺得这家里大权，他这样做，也是可以讨好他娘。或者，他根本就是冲着永生而来。因为我发现他在调查天狐之心的事。虽然这是我族的秘密，但早已不胫而走。所以……”我的心，渐渐荒凉。
“那，是你杀了大哥。”
“是。”虽然明了，却仍想听他亲口说。
“行动，我会尽快的。”
“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族上有规定，凡是对我族有不轨之心的人都得诛之。这既与你有关，我想由你来了结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原谅我当时没有直接带你走，而是送你回来。”
“这，我知道。”
终于，还是最终走到了这一刻。
情何以堪
距离大哥的死，已经一月有余，悲伤在逐渐潜藏。这日午后，阳光肆虐，蝉噪声此起彼伏，起落相续。大娘差人来请我去一趟。我知道，机会终于来了。这样，或许更能神鬼无觉。
我随着下人来到了偏厅。这时，一个江湖术士打扮的人从偏厅里走了出来。他朝着我，浮起一丝诡异的笑，眼睛里流转的是让人生厌的波光。我的心忽然紧了一下。但我还是若无其事地与他擦肩而过。他的身上，传来幽幽檀香味。浓烈而沉闷。
进入偏厅，大娘已到，正襟危坐。她，永远是这样严谨。桌子上，置放着景德镇产的瓷质茶壶和三个小巧的杯子。茶壶里，碧螺春蒸腾起几缕如丝的淡烟。还有几样可口的小点心也被有序地放置在茶的旁边。
“大娘。”我恭敬地喊了一声便兀自落座。她看着我，带着清浅的笑。“阑珊啊。你先等等，一会儿你二姐就到了。”
“嗯。”说曹操曹操便到。今天二姐穿着一间“风往尘香”作坊的水绿纱衣，配上玲珑身段，更彰风情万种。不过一次喝茶，却打扮得如此精心。不过，这样也好。我转过头，却瞥见她嘴角还残留着一丝黯淡的血迹，脸色苍白。看来，真如他所说，二姐的大限将至。看来，这场，便是你亡我生的鸿门宴。
喝着茶，吃着糕点，享受着午后慵懒的阳光，虽然有两个令人不愉悦的人在近旁，但还是觉得一阵惬意。但偏偏，有些讨厌的声音不知情趣。
“阑珊啊。”
“有何吩咐，大娘？”我将头转至她的方向，眉毛轻轻向上一挑。
“你看，你大哥已经死了。现在我就只有你二姐这一个孩子了。”
“哦。原来大娘从来只把我当作外人啊。”
“所以，我不能再失去你二姐了。”
“我不明白大娘的意思。这，似乎与我无关吧。”我已经明显地带着轻蔑。
“既然这样，我就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用你的心来救你二姐。”
“大娘好生奇怪。要我的心？这恐怕也由不得大娘您说了算吧。既然大娘要说这样伤和气的话，那阑珊只好告退了。二姐的生死，与我苏阑珊无关。”
“丫头，好大的口气啊。告诉你，如今你是不愿也得愿。”她说得笃定把握，脸上是得意的笑。而我，不为所动。
“是吗？那就看二姐有没有那个命来享受我的心了。”大娘的脸色忽然变了，随即又镇定下来。
“哼！你想吓唬……”
“娘。娘。我疼……”二姐的脸已然成黑，暗红的血从她的七窍缓慢地流出来。方才还玲珑精致的女子，现在只剩下可怖的丑陋。
“你、你竟然对你二姐下毒。”
“大娘，你们不是也想要我的心吗？而且，我并未针对她下，而那壶碧螺春，已被我下了毒。只是，我早喝了解药。”
“什么？”她大惊。而此刻，毒药的功效也在她的身上起作用了。不时，她就只剩下一点命，气游若丝。她怒目圆睁，是不甘心的神情。
“要我的命，做梦！我娘是怎么死的，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的命，我很早就想要了。至于二姐，是她咎由自取。”我将嘴凑到了那老女人的耳旁，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让她死得明白。
“哼！”她竟然冷笑，“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只有我才知道。告诉你，还没完。哈哈哈哈……”她在狂笑中断了气。我颓然下来，刚才的狠意随着她们的死忽然被抽干了。我试图站起来，腿却如同踩在松软的棉上。一阵恍惚，腿一软，眼前一黑，我不省人事。
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只看见窗外浓重如墨的夜色和依稀的月光。我是被一阵炙烈的热给烫醒，我的胸腔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疼痛，仿佛要将身体撕裂。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颗闪耀着璀璨金华的珠子以迅疾的速度从我嘴里一下飞了出去，一个人走了进来，接住，迫不及待地吞了下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比月辉更亮的光，是露骨的贪婪。那个江湖术士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你是？”我依旧没有一丝气力。
“小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下午不是才见过面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为了刚才从你体内飞出的天狐之心。这下，我就可以真正的永生了。那对蠢母女，还真的以为我会轻易地让她们得到天狐之心。”
“你在那茶里下了东西？”
“不是我下，而是那对母女下的。这样，才可以将你体内的天狐之心逼出来。本来我是想等她们将天狐之心弄到手后，再抢过来。但现在多亏小姐，我可坐享渔人之利。”
“你……”话未出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但是，眼前这个人并未高兴多久。一会儿，他的脸忽然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纠结到一起。他跌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为什么？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你这只臭狐妖，竟然骗我，你不得好死！”他双腿一蹬，断了气。我呆呆地看着。这，不是我所预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