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选择了第三个愿望

文/流苏堇

[我和阿布的慵懒夏天]

对我和阿布来说，独属于夏天的关键词是零食，电视，还有西瓜。

是的，记忆中的很多个夏天，我们两个人在阿布家里，把各式各样的零食铺满地板，一边看着电视里搞笑的综艺节目一边吃着冰镇的西瓜，然后摸着彼此滚圆的肚皮笑得直不起腰。

那实在是一段颓废而快乐的日子，我们肆无忌惮地大笑，玩闹，有着青春最亮丽的色彩和无忧无虑。聊着聊着，阿布悠悠然冒出一句，唐唐，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和阿布认识多少年了呢？嗯，这已经不是手指头可以数过来的数字了。从幼儿园开始的缘分，细水流长绵延了这么多年，我跟阿布熟悉得就像一个人，我们住同一个小区，念同一所学校，虽然在不同的班级但总是放学一起回家，一起逛街，甚至一起来大姨妈一起感冒，而她家的冰箱里总是装着我最爱的可爱多，我家的柜子里也摆着她钟情的美年达。

阿布常常不无遗憾地对我说，只可惜我们都是女生，要不然，该是一段多么浪漫的感情啊，青梅竹马呢。

我就笑嘻嘻地摸阿布的头，亲爱的，我们一生都要不离不弃哦。

阿布浑身抖了三抖，真，肉，麻。

我大笑。

[丑小鸭的梦想]

阿布原名叫陈布美，几乎所有第一次听到的人都会以为是陈不美，然后下意识地看看是否人如其名。阿布曾经为这个名字郑重其事地郁闷了很久，我不忍看她愁眉苦脸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膀，要不，咱改个名字？

阿布还是苦着脸，你说改成什么呢。

我沉吟了一下，嗯，你选一个吧，比如陈闭月陈羞花陈国色陈天香。

阿布定定看我一眼，唐唐同学，你可以去死了。

但是话说回来，那时候我和阿布真的都不漂亮，像每个普通的高中女生一样，每天穿着肥大的校服，留着齐耳的短发，看着街上打扮入时的女孩子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我们对着镜子一边感叹青春就这么被校服毁了，一边做着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美梦。

阿布说，将来我一定要穿上露脐装小热裤，迷死街上一群人。

我说，我要把头发烫成无数卷儿，至少染上三种颜色。

阿布偏过头，很认真地对我说，唐唐，我们都要考上重点大学，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不好？

我说好。

阿布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她眼睛里的坚定不移。那是2005年的夏天，在那个夏天之后，我们走进了高三。

[等待其实是幸福的]

实际上，我和阿布是很不同的女孩子。

阿布性格急冲冲，说话快得像放鞭炮，而我脾气慢悠悠，火烧眉毛都能稳如泰山。这么多年放学跟阿布一起走，从来都是她等我，有几次几乎等得要撒手人寰，冲到我们班里大吼一声，唐唐，你还回不回家？

所有人把矛头指向我，唐唐，人家阿布可是天天等你啊。

我委屈死了，才放学五分钟而已，我实在是整理不完书包啊。

于是我絮絮叨叨劝阿布，放学不用太急的，反正家也不远，而且晚点走还可以避免被挤成三明治，多好啊。

阿布“哦”一声，两天之后继续冲到我们班门前大喊，唐唐！

我无语。

但是阿布急归急，却从来没有生我的气。这么多年，阿布和我都习惯了等与被等，阿布说，等待其实是幸福的，因为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我听了感动得鼻子都酸了。

可是有一天，阿布对我说，唐唐对不起，我以后不能再等你了。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阿布没有看我的眼睛，轻轻说，唐唐，高三了，我想考好一点。所以我放学后要早点回家温书，不能等你了，对不起。

我挤出一个笑容，阿布没有关系，我理解你的。加油！

转过头，忽然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放学后坚持等我，也不会再冲到我们班门口大喊我的名字，心里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但我很快把它擦掉，没有让阿布看到。

[许愿池边的少女]

从那之后，跟阿布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偶尔遇见，看到阿布越来越苍白消瘦的面颊，我总是很心疼地说，阿布，不要太辛苦了。阿布笑笑，唐唐，我没关系，不要担心。我在心里叹口气，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如此不快乐？在高三紧迫的空气里，我们已渐渐远离了曾经的自己。

我知道阿布的压力，她的成绩总是不稳定，从第三名到二十三名，起起落落。在高三，每个人开始变得敏感脆弱，考试变成了一种麻木的折磨，让人无法忍受。

第一次模拟考试，我和阿布的成绩都惨不忍睹。

阿布来找我，唐唐，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我们拉着手走到学校附近的公园，公园的中央是喷水泉，有很美丽的天使雕塑。我和阿布坐在池边，沉默了半晌，阿布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说，唐唐，你认识莫非么？

我的心里沉了沉，说，听说过啊，怎么了？

阿布轻轻地说，我喜欢他。

很阳光的男生。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安。物理成绩一级棒。打篮球的样子帅气无比。

莫非的形象在阿布的描述中一点点生动起来，那么优秀的男孩子，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的吧。可是我不忍心告诉阿布，灰姑娘的故事，并不是能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我只是握住阿布的手，那么，后来呢？

阿布深吸了一口气，后来啊，我向他告白了。

再后来呢？

他说，不可能的。

那个晚上，阿布伏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歇斯底里。月光沉静地洒下来，我轻轻地叹息，阿布，我们许愿吧。

阿布说，可以实现么？

会的，我说，天使会听见的。

那个晚上，我和阿布找遍全身却只有一枚硬币，阿布说，唐唐你来吧，硬币是你的，只有你的愿望天使才会听见。我闭上眼睛，把硬币投入水池，虔诚地许下了心底最深的愿望。在月光下，那枚硬币闪闪发亮，像星星，还有梦想。

三天后，我从池边路过，硬币已经不见了。我想，是天使把它带走了吧，那她一定会听到我们的愿望的，对不对？

[阿布，让我等你一年]

六月。又是一个夏天。

终于结束了考试，剩下的是无涯的等待。我跑到阿布家里，却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暑假，已经如此地不同以往。

阿布的脸色仍然苍白着，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握住阿布的手，感到一阵凉意。

阿布低下头，肩膀颤抖着，眼泪汹涌而出，唐唐，我考得很不好，很不好……

我抱住她，阿布放声大哭，我心里像被什么揉了一把，疼得无以复加。

分数出来了，阿布没有上重点线。电话里我听到阿布泣不成声，我说阿布，重新再来，好吗？

阿布的声音都哑了，唐唐我不要复读，我怎么能够再一次忍受这样的日子，我不会的，不会的……

我几乎是冲阿布吼，难道你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分数吗，你甘心吗？！

阿布没了声音，过了很久，阿布说，唐唐，你可以等我一年吗？

我说，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我等你一年算什么呢？

放下电话，我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我想起了那个夜里许下的愿望，我们都是那么善良的孩子，是天使忘记了吗，为什么没有实现呢？

[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背上行囊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时，阿布走进了高四，她说，唐唐，我会努力。

我坚持没有让阿布来送我，因为我一直没有习惯离别，况且是跟我最亲爱的阿布。

大一一年过得轻松而平淡，没有阿布的日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我给阿布写信：北京又刮风了，真是让人心烦；昨天起床晚了，被老师点名抓了个现形；食堂的菜难吃到不能忍……

阿布给我回信说，风大记得把头发扎起来，要不然吹成贞子吓到首都人民就不好了；你个大懒虫，老师才不会像我那样等你呢，起不来活该被骂；别嫌人家饭菜难吃，让你吃两天咸菜就知道社会主义有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