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的囡囡
5
在办公室看到陈玉米时,我大吃一惊,然后拽拽自己的衣角深深地吸了口气。
“说说吧,为什么逃课?”陈玉米看着我用一种尽量平稳的声调和我讲话,我抿着嘴没有回答。陈玉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或许我不该这么做,好像给他雪上加霜一样,可是我该怎么解释呢,我不知道,所以我只好一直默然着。最后陈玉米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站起身来吼我:“陈囡囡!!”
陈玉米从没这么凶过我,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慢慢就要涌出泪水来。他又扶着桌子坐了下去,“爸,我们回家好不好?”顿了好久我终于慢慢地说。
冬天太阳落山的更早了,家里漆黑一片,其实就算太阳还高高地悬在空中,房间里也从来没有落满阳光的时候,因为当初设计的弊端,使几乎整栋楼都无法迎上阳光,阳台上也一直暗暗的,花盆里的米兰花在那里放了两年也没有开出一朵花。
陈玉米坐在沙发上来回摆弄桌子上的那盒烟,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好像下定决心要戒掉。“玉米同志,”我忽然叫他,他抬头就迎上我期许的目光,我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相信你。”
是,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尽管你的解释在那盘录像带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尽管他们都以为这样的话会有凭空捏造借以摆脱责任的嫌疑,可是爸,我相信你,就算你什么也没有和我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被赵大年冤枉的。
接下来,他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终于重重地叹口气,我的泪悄悄滴落在米兰花的叶片上,好像溅出了一朵晶莹的水花。
那天晚上,陈玉米很晚也没有睡,我躺在床上听到他在厅堂里来回走路的声音,一下一下,轻轻应和着我的心跳,我想问题总会解决的,我在心里暗暗说道,请相信我,爸爸。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我听见他站在门口小声说了句:“囡囡,谢谢你。”
6
第二天,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我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出去了,要不要继续逃课了?我想起陈玉米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就骑了出去。
小雨姐说,今天下午领导会对陈玉米的事儿再次开会,作出最终的处理决定。我必须赶到现场,我不能让他们作出任何不好的处理,那样一切就都晚了。
站在楼道里,因为快速奔跑而累得气喘吁吁时,听见小雨姐小声叫我的名字,回头看到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囡囡,要晚了。”这时报告厅里就传来了局长宣读决定的声音。我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冲了进去,我站在一群人惊诧的目光中,通红着脸,呼呼地喘气。
一时间,大厅里安静得不像话。小雨姐就站在门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我。
我快步走到中央,说,可以借我用一下话筒么?
我说,我是陈玉米的女儿,陈囡囡。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想作为女儿为我爸爸辩解什么,我只是想事实会证明一切,在事实没有弄清楚之前,谁都没有权利来草率地做这些决定。大家都知道,我爸爸在岗二十二年,一直都是模范,这样低级的错误我相信他不会犯,我想请问,你们在座的各位,谁会抽两块钱一盒的大山烟?
我已经说不下去了,我的手一直在抖,我的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面,但是我知道,陈玉米他比我心里更加的难受,他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叫他离开他的岗位,带着这样的处罚阴影,不如叫他去死。
小雨姐过来抱住我,我终于没忍住放声大哭。
会议不得已推迟到三天以后,我必须抓紧时间,搞定赵大年。
7
赵大年几乎被我逼到忍无可忍,他从车上跳下来,指着我的鼻子很没风度地嚷嚷:“你究竟要怎么样?你没完了啊,我一下午已经被罚了六百块。”我点点头说,赵大年我只要求你去澄清陈玉米的事儿。赵大年退到他的车子边,很没底气地说:“不可能的,你别想了。”我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开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说,那好吧,赵大年,你得继续接受追踪。声音被风带得远远的,他就准备启动车子离开了,动作慌乱到完全没有注意到路中央背着小提琴的小女孩。“危险。”我飞快地冲过去,拦在了小孩子的前面,赵大年的车已经狠狠地撞了过来,头昏得厉害,我看见殷红的血顺着小提琴的边缘缓缓地滑下来,然后我的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赵大年,我不是因为要帮你,我是想要救小孩子。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这么跟赵大年说,但是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站在我的床边,呜呜的哭了。他说,对不起。我笑着摇摇头。那已经是三天以后,关于陈玉米的最终处理决定也终于妥当,他是无辜的,可以重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这样真好。
事实是,赵大年因为违规被陈玉米开了罚单,他心里气不过,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报复他,陈玉米不是爱抽烟么,他就拿走了陈玉米的烟,又自己买了两包还给他,用录像机拍下来,就成了陈玉米受贿的所谓证据。
陈玉米抱着一个大花盆来看我,我嘟着嘴巴,人家可都是送鲜花的,怎么到你这儿,就变成大花盆了?陈玉米就笑了,他说,这是咱们家的米兰花啊!他指给我看,那堆叶子中很神奇的长出了小小花苞。他把花盆放在了医院的窗台上,迎着饱满的阳光,等待着有一天绽放,米兰的花语,你一定曾经听过,那是——
有爱,生命就会绽放。
我相信,不管是在多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不管现在发生着什么,还是我们即将经历着什么,我们为了自己想要珍惜的人全心全意的付出,奇迹就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