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旧时的屋梁

文/航　航

　　1

那天我和思颜一起走出大学校门。我正努力适应着春末微醺的明媚阳光。就听见这个直来直去的家伙的惊呼，天！凉越你看，那个家伙又在等你啦。已经是第三十天了哦。你要是再不答应，我都看不过去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秦关的高大的身形此时正被妥善地安放在对面树阴的边缘。他手里提着麦大叔的黄桃派，一脸自信地冲我这边的方向微笑。阳光落在他的肩膀，刚好晴朗。

我没想过要回避，拉着思颜迎上去。有她这个捣蛋行家陪着我，我心里有底。穿过车流拥挤的马路，我站在他面前，保持了一米的距离，仰起头，不动声色地说，秦关，还是谢谢你会等我。可是抱歉，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没等他做出反应。思颜又一次大呼小叫地问，为什么？你跟他又没仇，再说我觉得秦关人不错啊。她嘻嘻地笑着，夺过他手里的零食，兴冲冲地吩咐道，下次拜托换个花样。你都让我们吃了一个月的黄桃派了。

秦关灿烂地笑着，他说，我只是相信人总会被感动吧。凉越，你相信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那我就保证变成什么样的。

我眯着眼睛，目光从他骨骼分明笑容爽朗的脸上移开。阳光有些刺眼，我淡淡地回答道，守株待兔并不是你的错，秦关，如果你确定这就是你的方向。可是我的院子里到底有没有兔子，这一点我至少比你清楚。

是因为他吗？秦关从背包里掏出一本杂志——我最喜欢的《男生女生》，他说，我看过你的文章。那里面一直都有一个叫易林的男生。

停！我不礼貌地打断他的话。这些都只是小说，小说你懂吗？如果你高兴，我也会用你的名字做我的男主角。情节是虚构的，和现实无关。

然后我拉着思颜就要离开，听见秦关在我的背后说，凉越，我要做你的男主角。是现实中的，不是只在小说里。

我咬着牙快步走。没有回头，眼泪却突然不期而至。这个男生是对我好，一厢情愿每天带着零食在学校门口等待。可是他又知道什么呢？我的往事是小小的寂寞的城，关了门，落了锁。就不希望被人打扰。

思颜在我们走远之后说，凉越，你干嘛这么无视他呢？其实，秦关是个很好的男生。

我呜咽着说我知道。他很好，如果换成别的女生，可能早就在幸福中昏头转向了吧。

其实我觉得，易林已经去加拿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他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来一嫂子。你不就抓瞎了？我看还是趁青春年少，抓紧去爱。你说对吧。思颜嘴里的水果香味逡巡不散，我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我摇摇头，眼泪在风里飞散，我说可能吧。你让我想一想。

2

易林在我心中有别人不可能替代的位置。毕竟他是我的初恋。

这些都是我对思颜说了无数次的话。她恐怕都能背了，我和易林的故事，只有她知道，但依然不是全部。

易林其实是一个安静温和的孩子。一张娃娃脸，圆滚滚的看着就觉得可爱。白生生的皮肤，让我这个整天顶着日头被暴晒成黑妞的丫头看着就来气。我一直都说易林你现在就是一馒头，等你老了脸上长了褶子你就升级成包子了。

然而同时，易林也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孩子。我们一同出生在六月的尾巴上，可他的预产期却是在九月初。他一直声称那是为了要早我几个钟头好名正言顺地当哥哥，结果就迫不及待地为我打探这个光怪陆离的尘世，为此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每次当我猴子一样窜到大树的枝叶之间，他只能仰着头一再的提醒我越越你一定要当心啊。

我一直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易林一脸兴奋地对我说他发现了一座神秘的花园。金色的篱笆银色的小路。花园中满是白玉兰和蔷薇。还有好多的芙蓉迫不及待地等你去看。园中有一座用巧克力建造的别墅和用果汁灌满的池塘。等到天黑了就会带我去。我积极地响应着，等待着天黑之后只有我们两个造访那神奇的花园。可是每一次，我都只是光着脚溜下小床，站在易林的床头。他已然熟睡，嘴角溢出满足的笑容，恬静得如同神的孩子。

那座花园，我从未抵达。我的童年，就是这样一次次的期望，再一次次的失望。

我对思颜说，易林还没有带我去那座花园，所以我一定要等他回来。

每次我这样说，思颜总会一脸鄙夷地说，凉越，你的智商还穿着开裆裤呢？童话故事也能让你记一辈子？

我低头不再回答。我当然明白不存在这样的花园。可是易林从没有骗过我，我相信他。自始至终，就如同我相信自己一样。

但是当我进入大学之后。当秦关以一种阳光无限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自高中以来就一直在我身边的思颜怂恿着让我学会遗忘。我知道易林是距离我越来越远了，那么如果我接受了秦关。是不是，就会快乐一些？

3

我和思颜享用了一个月的免费黄桃派外加十五天的葡式蛋挞。终于我对秦关说，这个月的二十七号也就是周末我过生日。思颜要考试，你可不可以陪我逛街？

我看见他眼中一瞬间燃起的光芒。他笃定地点头，一定！

回去的路上思颜忍不住对我做鬼脸。她说，这样才对嘛！有这么好的资源不去珍惜就是浪费，浪费就是极大的犯罪！

我神色惶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拍着我的肩说，你放心，马上一封E-mail直达温哥华。他易林如果有反应，那就说明他还是爱你的。如果他没回应，那你刚好有了一个新的男朋友。怎么样都没有损失。

我沉默着，抬起头看着微微灰蓝的天空。那天的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而现在，我把自己给弄丢了，或许是丢了秦关。我在二七广场盲目的乱窜，感觉被掏空，急得就差掉眼泪。刚才他明明还在我身边，把一串糖葫芦塞到我手里，笑话我有时候真像个孩子，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孩子。怎么一转身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路过的人这么多，可是秦关，怎么不是你？我坐在广场上喘着气想，他是不是也在找我呢？

凉——越——

我噌地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循着声音看到他正站在天桥上，双手拢在嘴边大声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爱——你——

那一瞬间空气凝固。熙熙攘攘的大街鸦雀无声，来往的车辆，人流，周围的建筑都一点点的消失瓦解。只剩下纯白的斑马线，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秦关就一溜烟地跑下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

我们一直跑到二七塔附近一条相对偏僻的路上。秦关坐在马路边上大口地喘气，太刺激啦，哈哈。他一脸兴奋地说。

我重新打量这个疯狂勇敢的男生。阳光的脸，干净的眼睛，还有清爽的短发。真的是和易林不一样的男生，易林只会温和地对我说，凉越，我爱你。他长长的头发很柔软，服服帖帖地在我的指缝中穿过，留下微凉芬芳的痕迹。

我注视着秦关的眼睛问，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那当然，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可跑不了！秦关站起来，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紫色盒子，打开，是一枚细细的绞银尾戒，生日快乐，凉越。

我在那一刻开始克制不住地哭泣。感动，至少是感动。

4

思颜一直都说，我和秦关的恋情，是众望所归。那么多的女生削尖了脑袋想钻进秦关的怀抱。可谁承想，他偏偏就喜欢你这样安静的才女呢？

我浅笑着不说话。这样也好，也许遗忘就是治疗往事最好的方法。坦然地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秦关是勇敢直接的男子，但愿他有融化我内心所有铜铁的力量。

期末考试那段时间，秦关总是一出考场就来接我。那天思颜和我站在秦关面前，我们正商量着假期要到哪里玩。她突然问他，嘿！玩过蹦极没？

没有。秦关如实回答。

如果，嗯，思颜握着一只甜筒想了想又说，我是说如果，你不确定心里面最喜欢的人是谁，就一定要玩玩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