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比，篮球，水晶苹果
我想那天我的运气一定坏到了极点。
因为我在朱天乐面前，在K中的男生厕所里，摔倒了。
庆祝今天的坏运气，一起去吃饭吧。朱天乐是这样对我说的。
本来想拒绝，因为我可不想和一个害我在厕所里摔倒的人有什么瓜葛，那也太搞笑了吧。往后说不定被时时拿出来当成助消化的佐料。但肚子实在不如我这么的争气，它很大声地“咕”的一声长响，然后回荡在寂静的走廊里，和我们似乎不怎么快乐的笑声一起来来去去不散。
我想找个地洞往下钻，忽然想起胡小玩做错事时常常说的那句话：不知道阎王收不收羞愧而死的人？真他母亲的恰当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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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乐除了钱，他什么也没有。这是老师们说的。
据说朱天乐的父亲是暴发户。所以把成绩要死不活的朱天乐弄到K中里来了。而自恃清高的他们，不屑于与朱天乐交往。而朱天乐，我想，他亦是骄傲的，他宁愿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将就自己非要在这里找一个朋友。所以有时候看到他一个人走在校道上，我总感觉这个家伙只是有一点骄傲。
因为我突然与朱天乐走得很近，这让老班有一些恐慌，放学后，他甚至找我去“谈心”。我毕恭毕敬地听，没有说话。我觉得朱天乐蛮讲义气，能做朋友。胡小玩就很同意我这个观点，她老说：朱天乐那个家伙，很有意思呢。
当我从老班办公室出来，看到他在篮球场上一个人挥汗如雨，球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在黄昏的校园里，听起来很有力，却也很孤独。就像我一贯沉默的表情一样。
那天我与朱天乐约好放学后用篮球来一场“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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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决战”与水晶苹果有关，或者说，它与胡小玩有关。
胡小玩是我喜欢的女生。这是我的秘密。我不想在现在，至少不是在高中时就告诉她我喜欢她。朱天乐说我迂腐。那天胡小玩有事，只有我与朱天乐一起回家，经过那个水晶商店的时候，我瞟了一眼里面那个水晶苹果，说：那东西做得很漂亮，难怪每次胡小玩那个可爱的小男人婆看到的时候都两眼放着心形的光线。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朱天乐说这一个，话才出了口，我就一直在后悔。现在水晶苹果不再是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了。果然看到朱天乐玩味的笑容。
我没有再看他，很快地走过了那里。那个水晶苹果，胡小玩很喜欢的。每次走过，都会进去看一看。但她与我一样，对一个昂贵的摆设品，购买力是不够的。胡小玩就常常感叹：哦，可爱又可恨的钱呀。此观点深刻同意中。
可是，第二天，胡小玩就很高兴地给我看一个水晶苹果，和她常常去看的那一个一模一样，晶晶亮亮得一直刺我的眼睛。
我忽然想起那天朱天乐指着那个水晶苹果还说了一句：胡小玩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呀。
我想起今天胡小玩骂我混蛋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真是堵得厉害。该死，我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吃醋这种事我会也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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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书包往球篮架下一丢，正式下了场。
夜色已浓，空旷的篮球场上，我、朱天乐，还有篮球之间，有些什么东西在很有张力地乱窜。
真想一直到累得爬不起来，这让我忽然想起胡小玩的笑容，还有那只让她快乐地笑的晶晶亮的水晶苹果。
我把朱天乐撞倒在地上，狠狠的。我甚至听得到他的身体与水泥地面激烈撞击的声音。
我想伸出手去，但拳头却是一直握着的。最后拍掉球，转身离开。
我心情极度不爽。
远远听到他在后面说：你喜欢她干嘛和四班的人拉拉扯扯？不知道她听了难受吗？
那是别人在传谣言，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堵别人的嘴不成？
我心里想着。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可笑得很。
是呢，我喜欢她，为什么从来不为她考虑她的感受？
而朱天乐，处处为她着想。难不成他也喜欢她！
我忽然有种被横刀夺爱的气愤，这算什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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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班似乎很高兴我不再与朱天乐走在一起，他说：他前天公然在校园抽烟，昨天引来了一帮小混混在校门口打架，今天居然在楼梯那里拦住了胡小玩！还好被我看到了。郑浩然，你不是和胡小玩住一条街的吗？以后你们一起回家吧。我怕朱天乐被停了学有更多时间去骚扰小玩。
朱天乐退学了！我看着那个在教室后面角落里的空位置，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空落。
或许有人会认为，没有了朱天乐，我们高三四班就是全校最完美的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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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送朱天乐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爸爸下岗了，因为找工作的事，说要去拜访一个人，让我跟着去圆圆气氛。我去了。是朱天乐的爸爸笑呵呵地用戴了三个金戒指的胖手开的门：呵呵，这是浩然吧？天乐说你在学校很照顾他。谢谢哈谢谢哈。
这让原本就不知所措的我更加不知所措。我坐在朱天乐家豪华的客厅里，听着爸爸的讨好，还有朱天乐爸爸的粗声粗气，一切都让我是这么的不能适应。仿佛连空气也生了刺，好不容易才算要告辞，却在门口碰到了刚刚回家的朱天乐。
浩然。你来找我吗？对不起，我才回来。朱天乐像是喝了酒，看得出来他看见我很高兴。但我却觉得异常的窘迫。我那该死的骄傲从我当时的心里漫天地涌出来。我甩开朱天乐像以往一样要搭上我的肩头的手，用一种鄙视的目光看着他。
朱天乐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在牛仔裤那里愣了一下，很不自然地放进了裤兜里。
下周三我去新西兰，再见郑浩然。都快走远了，但我还是很清晰地听到朱天乐在我们身后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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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没有去送他，为了我那点可悲可怜的自尊心。朱天乐一直很孤独，他在这个学校读书三年了，他要远赴他乡，竟然没有一个人去送他。
这是朱天乐那天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站了好一会，胡小玩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我接过来，打开，赫然是那只水晶苹果！
好漂亮呀，真的水晶果然就是不一样。不像我那个假的，才几天就没了光泽。胡小玩大叫，一把抢过去看。
没有办法形容我脑子里的一片空白，在我心里有些什么早就不牢固的东西顷刻之间轰然倒地。信任与朋友这四个字，看看我都学到的是什么东西！
喂喂，郑浩然你去哪儿？被我抛下的胡小玩在大喊。
机场。我一边奔跑一边回答。管他什么自尊什么面子！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送朱天乐，我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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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还是赶上了。
朱天乐的父母都在。胖乎乎的朱爸爸用他的大肥手拍朱天乐的肩头：我说吧儿子，郑浩然是你哥们儿，不可能不来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把手里的一袋子东西递过去：这是古龙全集。现在是你的了。
那是一套绝版的古龙小说，朱天乐总是说让我送给他的。
他接过，一脸欣喜：郑浩然你真把你的宝贝送我呀。
我眼睛看别处，怕自己看到他的激动表情会忍不住：什么蒸的煮的，不要还我啦。
要！你休想反悔。对了，上次我还说要去买那个水晶苹果给你。但我去的时候已经被别人买走了。没办法，你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自己去追啦，我是想帮你，但我远在新西兰，心有余力不足呀。再说了，胡小玩那么可爱，我要是在这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你最大的情敌呢。我走了。够义气了吧？朱天乐抱着袋子，死也不松手的样子。
水晶苹果不是已经让胡小玩转交给我了么？他怎么没买？那是谁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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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玩还站在走廊那里，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她嘻嘻地笑，一点都不淑女，但可爱毙了。
都没见过你这么木头的男生，我都在你面前说过无数次我喜欢那个水晶苹果了。你还是不愿意去买来送给我，我只好主动出击，自己去买来气气你了。顺便让你知道朱天乐曾经也去买过那个苹果要送给你。只不过他去买的时候，我刚巧已经付了钱。胡小玩眨巴着眼睛，看一眼天空又看一眼我说着话。
我想去买呀，只是我的钱还没有存够。我没有说出来，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心里有很多很多的幸福，都快要满出来了。
猪头，难道你从来不去看一眼价格的吗？那是一只工艺水晶，三十块钱。真过分。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居然还要我先送你礼物！早知道那天朱天乐问我喜不喜欢他的时候给他个肯定回答。胡小玩跑近来，狠狠地跺了我一脚：还不快请我约会补偿？
我咧开嘴笑，傻得很，但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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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科比。
我坐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读着朱天乐给我的来信。高考后，我来到一所舞蹈学校。郑浩然在这个城市的一所体育院校上大学。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警告他的同学：不要打我家小玩的主意。从来不知道他的醋劲儿原来是这样的。
我可不敢告诉他朱天乐有给我写信的事。
高考前一个月，朱天乐寄来的这封信，只有这五个字：你不是科比。和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高且瘦，穿着科比的24号球衣，抱着篮球，却站得安静孤单。一个热爱篮球的女孩不可能有那样的神情。
那就是我。我不喜欢篮球。一点也不喜欢。
其实，朱天乐要说什么，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我没有和郑浩然一起去体校，而是告诉他我要学习现代舞蹈。
当五月的风带着阳光的味道吹过，有晶莹的水滴落在照片上，朱天乐，我的朋友，你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