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
医生瞪了他一眼,何源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说:医生,麻烦你看看她。
很快诊断结果就出来了,用力过猛导致肌肉拉伤,得住院三天。何源的心暂时放了下来,他走进病房,对躺在床上的蒋念念说:对,对不起。
蒋念念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对不起就完了吗?我今天晚上还没吃晚饭呢!
何源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忽然反应过来,长舒一口气,意气风发地出门去买饭。
第二天清晨,何源再次来到医院时,蒋念念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插着耳机听歌,何源看见蒋念念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肿脚,忙转移视线,看着窗外说:今天天气真好。
蒋念念瞪了何源一眼,说:不要转移话题,你害我躺几天就得管我几天饭,带吃的了吗?
何源慌忙拿出一个食盒,说道:鸡汤。蒋念念冷着脸不说话。何源手忙脚乱地把鸡汤倒在碗里,双手捧到蒋念念眼前,蒋念念说:这是认错的态度吗?你得伺候本姑娘用膳。说完,张大嘴巴,眼巴巴看着鸡汤。
何源受宠若惊,手一抖差点儿把勺子插到蒋念念喉咙里。
物理系的人整天叫嚣在现代科技武装下三天时间就能打完一场局部战争,何源的脑袋里武装着中外上下五千年的文明成果,三天的时间虽不足以跟蒋念念化敌为友,但是缓和车马对垒的敌对关系还是绰绰有余。
蒋念念出院的时候特意叫了何源帮她搬东西,三天的时间足以让S大的男生欣喜若狂,一个加强连建制的西北汉子在蒋念念的病房里进进出出络绎不绝,送来的水果足以堆成一座雷峰塔,何源双手各提着一个二十斤重的礼品袋,脖子上挂着蒋念念的包,小跑着跟在轻声唱着歌的蒋念念身后。蒋念念唱完一首歌就问何源:好听吗?
何源立刻连连点头:好听好听,太好听了。
把蒋念念送到女生宿舍楼下,一群女生接过了何源身上的负担,何源犹豫着问蒋念念:晚上你有空吗?
蒋念念直截了当地说:没空。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何源顿时觉得全身发冷,失魂落魄地说:哦。
蒋念念狡黠地一笑,说:有空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拜拜。说完,跟一帮女生进了楼门。
何源还没从冰火两重天的待遇中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蒋念念的背影,想自己的心脏又不是不锈钢做的。怎能经受如此高负荷的折腾。
赵建明在何源照顾蒋念念的三天里已经成功地跟一个中文系的女生进行了一场生死绝恋。对方就是在迎新晚会上跳孔雀舞的那个女生,那是一只畸形的孔雀,然而赵建明斗志不减,三天车马劳顿下来花光了三个月的生活费,变得一无所有的赵建明顿时在孔雀眼中真相毕露,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孔雀对赵建明说:你们还是如花的年华,有光明的前途,而我的生活已经死了。
此时此刻,有着光明前途的赵建明承受不了人财两空的打击,拉着何源在重新装修的2598借酒浇愁,赵建明喝一口酒就喊一声那女生的名字,喊得何源肝肠寸断。
2598聚集了S大所有因失意失恋导致失去生存信心的大学生,酒吧的音乐永远幽怨得如同送葬曲,何源抿了一口啤酒,听着一曲《单身情歌》终了,想起一天不见的蒋念念,再看一眼旁边红着眼睛喝酒的赵建明,心中油然而生对生活的感激。
架子鼓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何源陡然一惊,转身看酒吧舞台的方向。
果然是蒋念念。
一束灯光映照着舞台,将一身白色连衣裙的蒋念念衬托得仿佛精灵一般。何源瞪着眼睛盯着蒋念念的方向,赵建明突然拍了一把何源,说:兄弟,听我一句,别真喜欢上她。
何源依旧看着蒋念念,轻描淡写地说:为什么?
赵建明搂过何源的肩膀,指着酒吧里的人群,说:这些人里有八成是为了看她唱歌才来这里的。前几天的那场架也是因为争风吃醋。
何源大惊失色地看着一酒吧的情敌,说:这么多人都没有人追到她?
赵建明感叹一声,说:S大还没有人真正追到过她啊!
何源被赵建明一席话说得肝肠寸断,只顾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蒋念念已经唱完了歌,台上一个男生正在声嘶力竭地唱: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何源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蒋念念,未果,恼怒地喝了一口酒。电话响了,何源怒气冲冲地顺手按下接通键喊:谁啊!
那边一个声音愣了一下,轻声说:是何源吗?何源一腔怒火顿时熄灭,充满歉意地跟赵建明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酒吧。
两个人在S大校园里绕了一圈又一圈,蒋念念一直低着头沉默,最后快熄灯的时候说:何源,我冷,抱抱我。
何源轻轻抱着蒋念念站在校园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轻声在蒋念念耳边说:你没事吧?
蒋念念在河源怀里不停地颤抖,没有回答他。何源没有再问,换了个话题说:你唱的那首歌很好听,叫什么名字?
蒋念念扑嗤一声笑了,轻声说:叫《飞鸟》,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何源赶紧点了点头,生怕蒋念念反悔。
没有架子鼓,没有吉他没有贝斯没有电子琴,蒋念念低沉的声音被S大无数高楼组成的巨大音响环绕着,在清风朗月的西北夜晚狠狠地扎进了新生何源的心里。
刚刚过去的高考时刻提醒着何源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在跟蒋念念认识的一个月里,他利用一张青春无敌的脸成功地从蒋念念室友的嘴里套出了蒋念念的所有数据。何源决定在蒋念念即将到来的生日那天对她表白,成败在此一举。何源投资一周的生活费订制了一个巨大的蛋糕,又从郊外批发市场购进了一批二踢脚用以烘托气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何源在跟蒋念念在一起时绝口不提她的生日,蒋念念日渐阴沉的脸色让何源激动不已。中文老师说了,做事当如作文,得欲扬先抑,何源一边时刻关注着蒋念念的脸色变化一边畅想未来。心里满满的全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可惜天不遂人愿,蒋念念生日那天傍晚突然起了风,何源握着一根蜡烛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用了一下午才选好地理位置量好尺寸摆好的二十根蜡烛欲哭无泪无语问苍天。赵建明在这个关键时刻充当了赵子龙单骑救孤的勇猛角色,他一个接一个敲开了女生宿舍的门,连蒙带骗拉出了一条长达五十米的电线,又从男生宿舍借到了二十个风格不同的红色小台灯摆出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那些台灯有的抬头冲着蒋念念的宿舍,有的低头冲着心形中间的何源。在北风呼啸的夜晚里将站在心中间的何源映照的满面通红,喜气洋洋。
赵建明看着手表数着时间,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圈子逐渐围了一圈好奇的观众。
突然,赵建明大喝一声:点火!
旁边已经待命了半个小时的舍友一按打火机,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在女生楼顶轰然炸响。
所有的女生都在窗户里探头看着窗外,何源紧张地看着蒋念念的宿舍,终于,一个女生一脸疑惑地将头伸出了窗户。
赵建明再次下令:音乐!
舍友按下开关,旁边从话剧社借来的两个巨大的音响抽风似的颤抖了一下,暴雨一般的鼓点扩散了出来。蒋念念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里面紧接着传出:
我的向日葵开了
点点滴滴金色的光芒
我的天空就亮了
……
那个女生看着窗外站在巨大心形图案里的何源,脸上先是愕然,然后一抹笑容逐渐扩散开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何源在下面放声喊:蒋念念……生日快乐……圈子外面的观众趁机起哄,也跟着何源喊:蒋念念……生日快乐……
无数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经别在何源领口的微型话筒被音响放大轰然传出,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跟着何源喊:蒋念念……生日快乐……
何源目光炯炯地看着蒋念念的宿舍,就见一条绳索从窗口上吊了下来。
周围人疯狂地喊:冲过去,冲过去。
何源扔了胸前的微型话筒,拔腿就跑。那绳索是用数个床单接在一起的,花花绿绿看起来很可爱,何源握住绳子,看到上面吊着一张卷成筒状的纸。何源在女生宿舍楼下打开那张纸,蒋念念的字迹跃然纸上。
何源: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去法国的路上。半年前就办好的签证,我生日那天的飞机。
我从来没想过在这半年里会发生过这么多的事,从来没想到还会遇到一个你。
这半年来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有你。这一去就是三年时间,我知道这样不辞而别你会很伤心,但是我怕让你送我的话我会哭。有时候会想三年以后回来你还在我身边该有多好。但是三年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跟你在一起的一个月我像是过了一辈子,我怕你给不了我那么漫长的承诺。
开心地生活。
记住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记住爱,记住时光。若是有缘,三年后见。
PS:你的书还没有还你,我想了一下,还是舍不得给你。那上面有你的温度……
蒋念念
蒋念念在飞机场听着手机里传出的烟花声,无数人声嘶力竭的祝福声,还有背景音乐里耳熟能详的歌声,口里轻声跟着唱:
我的向日葵开了/点点滴滴金色的光芒/我的天空就亮了/阳光晒疼赤裸的肩膀/我的蒲公英飞了/那一个少年长大离开家/所以天空真的亮了/天边一群飞鸟跟着他/大声歌唱/大风吹乌云退/一路上盛开蔷薇/迎着风不再流泪/幸福将我包围/大风吹乌云追/追不上人字雁队/他们飞向北飞/翅膀上带来遥远光辉
不知不觉间,眼泪布满了女生蒋念念的整张脸。
爱情,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并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可以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