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那位以大胆分析而著名的心理学家听了我的讲述后给我做了一次简单的设想:罗淼的内心深处存在着另一个强大的自我,这个自我就是陈扬,当罗淼清醒时陈扬并不会出现,只有当罗淼进入睡眠状态,陈扬才会以梦游的形式开始自己的生活。这种情况相当罕见但并不是不会发生,只是它往往十分短暂,不会影响本体的正常生活。然而罗淼的情况却有些特殊,随着他越来越频繁的瞌睡,他睡眠的时间无形中被拉长了,陈扬出现的机会也逐渐增多,他的生活开始丰富起来并且有了更强的侵略性,这个原本被隐藏的自我开始吞噬作为罗淼的这个本体,一旦陈扬的自我意识足够强大,终有一天他会完全吞噬掉罗淼使陈扬成为这个双重人格的主导意识,到时候情况就会与现在完全相反,罗淼的存在只出现于陈扬的睡眠中,而且非常有可能在最终完全消失。
“我相信这个解释的可能性,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罗淼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而当我们遇到作为陈扬的罗淼时,他也不知道我们是谁。”我对霍玉竹说道,从她望着罗淼的眼神说明她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我要去找她!我要带着我们在一起三年的证据去找作为陈扬的你和你那些同伴,看他们怎么解释这三年来我们在一起的过往!”霍玉竹激动得小脸通红,她在尽全力维护自己的爱情。
我早已经心里盘算过这种行为的可行性,便对她摇摇头:“玉竹,这是个根本解释不清的问题。它已经超出了我们理性思维的范围,甚至根本就是有违科学依据的超现实事件。就如同我们看到罗淼和一群陌生人的合影一样,我们怀疑他是否在撒谎,而他自己在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我猜当陈扬和他的同伴们看到他与陌生女人合影时,产生的效果会与我们差别不大。”
“陌生女人?!我不是什么陌生女人!”玉竹悲愤交加地对我喊着,要不是罗淼拉住估计她会冲上来揍我一顿。
“既然你们可以一直追着梦里的那个我,那么我可以再和玉竹相遇并且相爱吗?”罗淼紧握着玉竹的手,在睡意中挣扎的双眼泛着血丝。
“对现在的你来说,你会放下玉竹去爱另一个女孩吗?”
“不会!”说完他意识到这对于那个叫陈扬的自我也是一样的,他的神情立刻变成十分沮丧,当霍玉竹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无声地哭泣时,他抱着她无奈地哭了:“你相信我了是不是?我不要再睡觉了!我不要好不容易得到了你的信任却又要面临失去你的可能!”
然而人类的精神意志在生理本能面前是如此地脆弱,就在十几分钟后,罗淼在强烈的音响噪音中沉沉地睡去。
我们拿着相机再次跟着他出了门。这次他来到一个街口,与等在那里的女孩结伴而行,我拉着霍玉竹有意与他们迎面相遇,但他们漠然地从我们脸上滑过的目光说明他们根本不记得曾经在什么地方与我们遇见过。接着我们尾随着他们去吃了一顿漫长的晚饭,最后他们走进午夜场的电影院。霍玉竹坐在黑暗中看着离我们不远的那对抱着大堆零食看电影的情侣,他们不时小声说笑,谈论着银幕上的剧情。她毫无意识地紧紧握着我的手,我忍着持续的疼痛悄声问她要不要回去,她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借银幕上的微光,我看到她脸上晶莹的泪水沿着神情绝望的面颊在缓缓滑落。
走出电影院时天光大亮了,那对精神依旧饱满的恋人在餐馆里吃了顿开心的上午茶,又在一个巨大的地下商业广场里逛到下午,然后他们在商场门口道别,女孩目送着罗淼上了车才脸带欣喜地离开。
当我们赶回小屋时,罗淼还在睡着,霍玉竹扑上去抱着他放声大哭,他这才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看看失控的玉竹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再扭回来看着我,他的神情令我想起电影院的黑暗中玉竹的脸。恐怕我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今天……几号?”他迟钝的样子使我明白他的时间流逝得越来越迅猛了,随着陈扬越来越丰满有规律的出现,罗淼的意识将逐渐被逼到一种朦胧的状态中。我们不知道作为陈扬的罗淼是否有另外一个住所和学校,那些人是如何与这个陈扬交往的,他的出现是否曾经引起别人的猜疑。假如有一天陈扬回到的不是这间属于罗淼的小屋而是另一个他自己的地方,当他沉入梦境时罗淼的意识不足以使他作为独立的人格出现,那么罗淼就真的要消失了。
显然他们都明白了这一点,他们不再争论和辩解,只是无声地紧紧偎在一起,我退回客厅,把那个安静的小天地留给这对时刻面临诀别将从此形同陌路的恋人。
在为他们关上房门时,我听见罗淼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