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洒

被束的残忍与温暖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捆在了一把椅子上,手、脚都无法动。左稚幻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怀里抱着花洒的尸骨。

“如果我越来越喜欢你,为了不失去你,我就会杀死你,把你做成娃娃。你就会因为我对你的喜欢而丧命。可是你明明知道和我一起逃出来会有多危险,你为什么还是义无返顾地来寻死呢?”左稚幻说话居然如此冷静和有条理。

“因为,在我心里,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所以,我不怕死。”我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平静地等待着左稚幻一刀捅死我。

“就像我,当年接近他的目的一样,我只渴望,他能杀死我。”

我看到,左稚幻怀里抱着的骷髅竟然流出了一些液体。而且是从额头的那个洞里留出来的。

“你到底是谁?”我问道。

“我以为,你被杀人狂绑起来,你就会恐惧,会求生,会有一点点怕死,会有一点点生存的欲望,可惜,你连一点恐惧都没有。”

“你是小善吗?”我问道。因为我只记得小善在我面前出现的两次,都说出了我内心深处隐藏已久的真相。

这时,左稚幻放下怀里的枯骨,站起来,手里拿着刀,走到我面前。他把冰冷的刀贴在我的脖子上,微笑着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突然!他把刀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血!鲜红的血溅了我一脸!

[请给我最好的理解]

我亲自用手帕擦干了枯骨头盖骨额头部位的空洞上残存的液体,确切地说,那是花洒的眼泪。

后来,我找人安葬了花洒的尸骨,还在她的墓前放了那张银翅画给她的画。

我从少年安康学院的老师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

花洒从小就聪颖漂亮,可是因为天生比别人多了一只眼睛,而被人当成怪物。她的父母为了怕自己的女儿被人嫌弃,而给自己的女儿梳了厚厚的刘海,遮住了那只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也许,正是因为多出的这一只眼睛,让花洒有了一种特异的本领:她可以轻易地洞察到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而这一点,也让她显得更加诡异和可怕。

在她10岁的那一年,她在和同学一起郊游的活动中,厚厚的刘海无意间被掀起,而让大家看到了那多出来的一只眼睛,吓得大家以为见到了妖精或者是鬼。于是,花洒开始被人冷落了,还被人嫌弃地推到了一边,可谁知,那轻轻地一推,却改变了花洒整个的命运。

她跌落到山下去了,那多出来的长在额头的眼睛也被树枝刺瞎了!

瞎了最重要的那只眼睛的花洒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拒绝和任何人讲话,偶尔讲出来的一、两句话也是别人内心里最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于是,渐渐地,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开始觉得她是怪物了。就连她的父母也以为她是个心理有问题的孩子,而把她送进了少年安康学院。

而她要的,不过是理解,得到的却是被囚禁。

[另类的一群]

左稚幻的父母来领取他的尸体时,也把他的故事讲给了我听。

“君矢,你不要怪稚幻要杀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那么做是不对的。我们一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移民到美国去了,就在他3岁那年,他和他舅舅一家人去野外度假,没想到,却被一个变态杀人狂劫持了,杀人狂杀死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当时只有3岁大的稚幻。我们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残忍地杀死他,反而还把他一直抚养长大。可是,稚幻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太小了,还没有形成正确的教育意识,就在杀人狂天天变态的杀人环境里被渲染了,改变了,他就是那么教育他的:只有把自己喜欢的人杀死,做成娃娃,才是真正得到了友谊和爱情,才是安全的。”

我想,就算不是左稚幻,是其他人,在那么小的时候被一个变态的杀人狂教育,也一定会变成另一个变态杀人狂的,没错!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那么被教育的!他怎么知道那是不对的!他从未接触过正常的世界,等他有机会被找到,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早已和这个正常的世界脱节了,于是,感觉到无辜的,被剥夺了杀人权利的人,反而是他自己了。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左稚幻为什么要杀小善和银翅呢?他和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啊。

多重人格分裂和自闭症。

我想起了小善深刻的话语和幼稚肤浅的笑声;我想起了左稚幻说他的朋友只能用画画来和别人沟通。

[新入住进来的翩羽]

我也许带着一些疑问,但是我已经不想弄清楚太多事情。就在我打算离开少年安康学院的时候,我看到,又有一个新的学生入住了进来,那个女生,叫翩羽。

她隔着铁栏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

“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故意把她推下山的!我不是故意看到她的眼睛就大叫的!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她的视线慢慢地从我的身上移到了我背后的墙壁上,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的墙壁看去。

是那张银翅画的花洒的头像!厚厚的刘海后面还可以隐约看见那多出来的第三只眼睛!

那幅画……我不是放在了花洒的墓前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了少年安康学院的墙壁上了呢?

花洒

我提着行李,在日本国际机场,正在等着下一班飞机。坐在候机室里,我打开了医生的证明,正是这张遗传性精神病的证明,我才可以短暂地入住在少年安康学院里,不过,他们那里的医生给我最后的评估是:病情还没有发作的迹象。

我有点困倦了,打了个盹,手里的医生证明就掉在了地上。我拾起证明的时候,发现身旁多了一双腿,视线向上看去,坐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小善!

“住在少年安康学院一段时间,你应该知道了,清醒和自由的日子是多么可贵。虽然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但是请把握好你还可以控制自己的每一天。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你这么幸运,预先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我们,事实上,我们都是毫无预警地就被剥夺了青春的快乐和自由。”

小善的声音就像重锤敲进了我的心里。我用双手抬起了她的脸颊,轻轻地在她的脸颊印上了告别的一吻。而眼含泪水的小善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我时,我看到的是漂亮的花洒的脸。

过了机场的闸门,我透过玻璃窗,看到站在遥远的玻璃窗的另一边的花洒,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附在了左稚幻的身上,利用左稚幻的手结束了小善、银翅和左稚幻的生命。因为那样错乱地,不被人理解地活着,是一种最大的痛苦。

“你一定是感觉到特别孤独,而且非常无助。虽然,你表面上骄傲,清高,不在乎一切,甚至你追求疯狂和刺激的生活,但是,你却一直存在于极其焦虑的状态下。总有一件事,是令你感觉到恐惧的,所以,你一直在逃避。”

“其实,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一直在想办法逃离死亡,而我却一直想办法接近死亡。我可能有点自暴自弃,可能也是太绝望了,所以,我失去了常人会有的感情,感受和感觉。我甚至不想辨别善恶,不想遵守道德。我只求有一点刺激的东西来唤醒我内心因为绝望太久而产生的麻木,哪怕,这种刺激的东西是死亡。”

这是花洒借助小善对我说的话,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如此了解我的人了。可能,我是喜欢上花洒了,因为同样寻死的心态,因为同样对于不被人理解的痛苦,因为她启发我要好好度过还可以清醒的最后的三年。

[尾声]

“今天清晨,少年安康学院宿舍楼里一个名叫翩羽的少女患者跳楼自杀,自杀前反复声称看到了死去的鬼魂。精神鉴定该名少女患者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日本KS2电视台综合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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