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盅
童安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慢慢钻进了瞳孔里。
你醒了。眼前的女子素面简衣,一双眸子清澈如水。
我,我这是在哪里?童和,去了哪里?猛的一下,记忆迅速钻进了脑子里。那个晚上,童府火光冲天,数十个蒙面人杀进来。童府到处都是哭喊声,童和推着自己跑出了后门。一股钻心的疼一下从左半边脸涌来,童安不禁叫出了声。
公子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女子轻声说道。
我的伤。童安慢慢地抚住自己的左脸。他记得昏迷前有根黑色的箭刺进了他的左脸。难道?镜子,给我镜子。童安大声叫了起来。
公子伤还没好,需要多加休息。女子说着掖了掖被子,起身离去。
你是谁,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廷御用画师。童安有些生气地喊道。
女子顿了顿,转身说道,公子可以叫我绣娘。临南童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如果公子想活命的话,就换个名字吧!
什么,你说什么?童安一下靠在了床上。
他想起了唐蝶的脸,一些画面瞬间在眼前浮游。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原来童家是自己亲手毁了。他记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话,安儿,我们童家世代都是皇帝的御用师。我们笔下的女子,任她再美,她是属于皇帝的。
童安忽然笑了,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人生是这样的,不是我们所能把握的。你安心养伤吧,在这里没有人能找到你。绣娘端着一碗饭菜走了进来。
童安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手里的画笔。
唉,绣娘叹了口气,放下饭菜,走了出去。
天黑的时候,绣娘点亮了蜡烛。
这里是什么地方?童安说话了。
义庄,死人住的地方。绣娘说道。
绣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公子请说。
拿着这个,去临南帮我找一个叫童和的人。童安说着拿出了手里的画笔。
公子,这又何必?绣娘笑了笑,烛光下,碎影重重。
童安愣住了,绣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天公子去蓝玉阁,我也在。我站在唐姑娘的后面。公子来的前天晚上,我无意中听见了唐姑娘和公子随从的对话。所有的计划,一开始便是布好的局。绣娘缓缓地说道。
童和,是他?童安眼里闪出了愤怒的火光。我对他不薄,为何要这样对我。
薄与厚,只在于一念之间。如同公子现在的心境一样。义庄缺少一个为死者画遗像的,如果公子愿意,我可以和管事的说一下。绣娘说道。
绣娘,你,为何要帮我。童安顿了顿,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绣娘愣了愣,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瞬间凝结般死寂,桌子上的蜡烛晃了晃,然后灭了。
因为从我第一眼看见公子,我便喜欢上了公子。绣娘的话音幽幽的,看不清表情。
童安没有说话,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唐蝶的样子。
门被关上了,童安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七、画杀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青禾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小竹,没有原因,可能是压在心底太久,已经无法负荷,所以全部倒了出来。
这,这是真的吗?小竹看了看青禾,小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凡是让我画过像的人都死了。爷爷是,思雅也是。我,我真的不知道。青禾无措地说道。
也许,也许是巧合吧!你不是说是那根画笔杀人吗?可昨天在礼堂,你用的是普通的铅笔啊!小竹说道。
我也很矛盾。我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思雅。青禾摇了摇头。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竹说着轻轻握了握青禾的手。
回到宿舍,青禾又拿起了那根画笔。画笔上有岁月磨砺的斑点,如同一张苍老的老人的脸。
第一次见这根画笔,是母亲离开的那天。
那时,青禾才五岁。他看着父亲和母亲剧烈地争论着什么。最后,母亲从柜子上拿出画笔说,来,你给我画像,让我去死好了。
父亲阴沉着脸,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青禾躲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母亲当天晚上便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长大后的青禾曾经几次在心里勾勒母亲的样子,却一直都不敢动笔,因为他怕。
青禾,拿的什么东西啊!宿舍的罗笑打断了青禾的回忆。
哦,没什么。青禾笑了笑,慌忙把画笔收了起来。
对了,下午我好像看见你和小竹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思雅的事啊!罗笑问道。
哈哈,不会是思雅刚死了,便又搭上小竹了吧!旁边的丁成接口说道。
你胡说什么?青禾一下站了起来。平常丁成就处处针对青禾,青禾一直忍让。
怎么,我说错了吗?听说思雅是被人谋害的,该不会你们勾搭……
丁成话没说完,青禾就冲了上去。
罗笑拉开了两个人。
你给我小心点。丁成指了指青禾,然后摔门而去。
青禾,你别管他。他就是仗着自己家有几个臭钱。罗笑说着拍了拍青禾。
青禾眼睛死死地盯着丁成的背影,一把怒火从心底猛烈的烧了上来。丁成的样子瞬间浮现在他的心里。青禾用力地握着拳头,一些东西涌到了脑子里。
夜幕一点一点地垂落下来,窗外树影婆娑,月光寒仄。
一个人影悄悄地坐到桌子前,微弱的月光下,他慢慢地勾勒出一幅画像。画像上的男孩嘴角上扬,眼神跋扈,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哼,哼。他轻声笑了笑,然后把画笔收了起来。
青禾又做梦了,他梦见自己来到了古代。在一座阴森的宅子前,他不由得便走了进去。宅子似乎是以前的义庄,到处都是棺材。
房间里亮着灯,他推开门。看见一个古代女子坐在里面。
你来了。女子抬起了头,竟然是思雅。
我。
他们找你画画。青禾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青禾一愣,回头一看,外面的棺材全部立了起来,里面躺着的尸体都站了起来。
啊,青禾一下醒了过来。
走廊外,有光影投进来。
一个黑影躺在地上。
青禾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丁成。
八、传说
义庄的生意很好,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童安着一袭青衫,戴着半边软皮面具。坐在棺材边作画。
绣娘说,人生百年,谁不是一副臭皮囊。
童安看着那些躺在棺材里的死人,想象他们生前曾经或富或穷,死后却一样。很多时候,他会想起唐蝶的脸,纠缠而来的还有那个火光冲天的晚上。
也许是每天都在经见死亡,童安心里的仇恨渐渐平复了。他甚至觉得已经习惯了义庄的生活。看飞扬的冥钱,听平心静情的大悲咒。
清明,义庄来了一个男人。
他点名要童安作画,不过不是给死人作画,而是给活人。
童安看着他诡异地笑着,问其原因。
你帮我作画,明天便会知晓。
童安最终答应了他。
在酒堂,童安见到了男人要求自己作画的对象。那是个女子,笑语轻佻地和酒客在私闹着。童安心里不由的升腾起一股厌恶感。
画像交到了男人的手里,童安并没有收男人的银子。他只是想看,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敲开了义庄的门。
抬进来的人是童安昨天见到的女子,随行的还有昨天来找他的男人。
童安愣住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给他讲过一个传说。丹青涂画里有个说法,经常给死人画画的画师,会沾上死气。所以,很多帮忙画遗像的画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活人画像的。
难道,这个传说是真的?
绣娘说,死去的女子不守妇道,终是遭了天谴。男人没有告诉童安真正的原因。也许,他找童安只是提前为自己的妻子画张遗像。
男人的笑容在童安的心里跳窜,跟着的还有心里平息已久的仇恨。
天亮的时候,绣娘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