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诊所

罗医生给的工资确实不高,促使我争取这份工作的原因是萧然。进入大学的那天我认识了当时上大三的萧然,并在后来的接触中悄悄地喜欢上他。四年来,我们经常一起参加各种活动,出现在对方的生日派对上,情人节收到的礼物中,他的那份一直是我最心爱的收藏,在别人眼中我们俨然一对情侣,但至今我仍缺少一次他对我明确的表白,我希望在以后朝夕相处的工作中能够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下午刚上班,客户马先生就带着他的猫来了。

马先生的猫是只褐红色和灰白色相间的暹罗,体形纤瘦动作机敏,它冷冷地蜷在笼子里,脸上挂着暹罗猫特有的阴郁神情,当我与它那双阴冷的视线相对时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它太淘气太顽皮了,每天都把房间折腾得不像样子,而且还不断扩大自己的地盘,在我家里它就是个精力旺盛的小霸王。”马先生怜爱地用手抚摸着猫笼向我们抱怨着,听上去像在嗔怪被自己宠坏的孩子。“听说做了结扎手术后猫的性格就会变得温和懒散些,是这样么?”

“呵呵,倒是有这样的说法,不过也不是对所有猫都适用。但从负责的角度来说,给猫做这样的手术还是很必要的。”萧然边示意马先生把宠子放在消毒室的架子上,边和我一起换衣洗手准备手术程序。

马先生从笼子里把猫抱出来,隔着玻璃门,他看到门内无菌室里那几只送检来的小动物。“你们这里还有小猴子啊!看上去真可爱!”说着他把挂着“非工作人员请勿入内”警告牌的玻璃门推开了一点点。

“对不起,那里不可以进去!”萧然转身大声制止马先生。

马先生一愣松了手,怀里那只过于活泼的暹罗猫趁着玻璃门将关未关的瞬间窜进了无菌室。萧然大步冲进去捉它,但他修长灵活的身形在一只猫面前却显得有些笨拙,那只猫灵巧地躲开了萧然的追捕,它窜过那几只仍在安睡中的小狗,跳到了吼猴面前。

吼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精力十足地在笼子里跳跃,那只猫窜到它面前站住了脚,静静地瞪视了一会儿,猫突然呲着牙发出挑战的嘶叫声。

马先生站在门外徒劳地叫唤着:“小咪,别去招那猴子!”他回头冲我很抱歉地摆着手,“我家这只猫战斗欲望特别强,万一把那只猴子抓伤了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无菌室里传出巨大的吼声,我拉开马先生推门跑了进去。那只吼猴终于让我们见识到了它这名字的由来,萧然被震得呲牙咧嘴捂着一侧的耳朵,他抱住那只惹事的猫对我叫道:“帮我一下!”

我跑到笼子前才看到小猫的两只爪子都伸在笼子里,一只被猴子咬住,另一只在不断挥打,猴子脸上也有两道被它挠出的血迹。猫发出尖利的怒吼和哀鸣,我连忙将分离器械伸进笼子逼迫小猴松开了猫,但就在萧然伸手把猫爪抽出笼孔时,这只不知好歹的猫在萧然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出了什么事?!”罗医生站在无菌室门口严厉地问。

“马先生推开了无菌室的门,结果他的猫跑了进来。”我猜想罗医生也许会责怪萧然,于是抢先答话。

萧然把猫抱到工作台上,它已经安静了下来,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萧然把它放下时,它又很友好地在萧然的手背上舔了舔。

罗医生看了看萧然沾了血污的手,“去清洗一下换副手套。”然后又对马先生说:“你的猫被猴子咬伤了,这只吼猴还没有过观察期,所以你的猫今天做完手术后明天不能来接,要在医院里做各项相应的检查,一周后确定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再通知你来接走。”

“……好吧。”马先生无奈又心疼地看着他的宠物,此时他一定很后悔刚才推开了无菌室的门。

“灵长类动物大多是杂食动物……”我看着猫爪上的伤口犹豫地问罗医生。

“但吼猴是素食动物,它咬它不是为了吃掉它。”罗医生给猫处理着伤口,突然笼子里的吼猴再次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吼叫,刚平静下来的暹罗猫惨叫一声猛地从台子上弹跳起来,它发了疯似地在罗医生手上和脸上乱抓乱咬,刹时的惊慌失措中我听见自己和马先生发出的惊叫声。

最后罗医生和赶回来的萧然把猫制服并给它打了麻醉剂,罗医生拿着小猫的病历再次向马先生询问了一些事情后通知他小猫的手术暂停,在一系列详细检查之后才可以进行。马先生无奈地走了。

罗医生很严肃地吩咐我们注意观察吼猴和暹罗猫的情况,在小猴的检验报告出来之前要对猫进行各种疫情排除,并做好小猴携带病菌感染到猫的可能。

“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我看着罗医生手上残破带血的手套和他脸上明显的几条血痕说。

“不用,我自己处理,你们去做事吧。”他拒绝了我,匆匆走进处置室关上了门。

傍晚,萧然送我回家,我担心地问他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他抬起手笑道:“你把它包扎得像个礼物,幸亏罗医生没看到,不然他心里说不定会怎么嘀咕我大惊小怪呢。这一点小伤明天就会好的。”

临走,他叮嘱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够你受的了吧?早点休息,明天不要迟到。”他向我挥了挥裹着纱布的手,上面的白色蝴蝶结在摆动中飞舞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和每天来开门的靳护士同时到达医院,靳护士一边开门一边说:“唐悦,是不是昨天罗医生批评你迟到了,所以今天特意提早来呀?以前我也是怕他说所以天天早来,然后有一天罗医生说,‘小靳,既然你每天能这么早到医院来,那以后就你来开门吧。’你再多表现些日子我就可以把钥匙交给你啦。”说完她咯咯笑了起来。

随着大门的开启,医院里传来的叫声打断了靳护士清脆的笑声,我们飞快跑进消毒室,隔着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的吼猴和那几只小狗都在不安地叫着,外面消毒室里昨天留下的那只暹罗猫浑身是血地躺在笼子里,看上去已经死了。

“快给他们打电话!”我朝靳护士喊了一声,匆忙戴上手套过去查看猫的情况。

昨天那只精力充沛的小猫已经不见了,它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从它周围的血量看上去似乎它身体里的全部血液都流了出来,但是我却没有在它身上找到明显的伤口,好像它体内的所有血管都被打开了,血从它的毛孔和各个腔洞流出来,使它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那曾经美丽的绒毛被血液粘住,一缕一缕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随后赶来的萧然走进消毒室时,我举着猫血淋漓的双手站在那里无措地望着他。

“罗医生的手机和家里电话都没有人接。”靳护士从门旁探出头来。

“也许他在路上,如果上班时他还没到就继续打。你先联系一下昨天送去的检验结果今天是不是有消息了,告诉他们我们需要尽快得到昨天所有送检动物的检验报告,包括这只小猫的。”

萧然检查了那只猫,抬起神色茫然的双眼:“这好像……像依波拉病毒的症状。”

依波拉病毒!这个名称我只在影视作品里听到过,却不承想它竟然会真实地发生在我的眼前。

“它有明显的出血热症状,全身大面积渗血,机能衰竭,这是典型依波拉病毒的发病症状。它可以迅速感染到周围生物……导致……死亡……”他看着我语调越来越慢,似乎看到了我们即将面临死亡的结局。

“不会的!萧然!我们等一下检验结果,等罗医生来再做一次彻底检查,不可能是依波拉!那是个传说!我们不会死的!”我扯住他的衣服,手上尚未凝结的猫血在他雪白的大褂上留下骇人的痕迹。

外面响起靳护士的声音:“萧医生,他们保证检验报告今天就可以出来!”我迎着她跑出去,拿起手机给罗医生打电话,耳边响起嘟嘟的等待音,罗医生一直没有接听。

这时,隐约中从什么地方传来音乐铃声,我将电话移开耳边仔细听,那斗牛士进行曲的声音好像是罗医生的手机铃,身后传来萧然的声音:“小悦,我好像听到罗医生的电话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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