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诊所

也许罗医生昨天就留在医院里没有回家,据萧然说,工作忘我的罗医生经常在医院加班,太晚了就会住在办公室里。但此时他的办公室空无一人,一杯喝剩的咖啡旁放着一支注射器,针头的保护盖掉在地上,注射器里仍注满着液体。

“罗医生!”我大声叫着,手机里的呼叫被系统中断后我又拨通了他的号码,让那个隐约的铃声继续指引着我们寻找罗医生的下落。

“好像在这里吧?”负责保安工作的小卢也赶来和我们一起寻找,他站在处置室门外向内凝神听着。

“罗医生?你在里面吗?”我和萧然赶到门口试图打开门,但门被反锁了,萧然用力拍打门板,里面除了手机铃声在持续响着,没有人应答。

小卢跑去取来了应急钥匙打开门,在推开门的同时萧然伸手挡住了我:“小悦,你不要进去!”他轻轻把我推离开门口,跟着小卢走进了处置室。

小卢的惊叫使我从萧然流露出的关爱中醒来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我的目光穿过他们俩人留出的空隙看到处置室中央的桌上放着罗医生的工作包和一些散乱的零碎物品,地上有一支碎裂的注射器和几团颜色污浊的棉花纱布,随着小卢和萧然的视线,我见到缩在角落中套着白大褂的巨大身影依稀是罗医生的样子。

“罗医生?你怎么了?”萧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并伸手示意阻止了打算向前探看的小卢。

那张深埋在两臂之间的脸慢慢抬了起来,萧然和小卢都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我从萧然肩膀上面看过去,罗医生那张原本整洁端正的脸上浮现着大面积深紫色斑点,黄色的囊状物在他暴露的皮肤上滋生出来严重侵蚀着他之前健康的肌肤,在他手臂和脸上,那些被猫抓伤的地方正以令人恐怖的状态向外蔓延着被感染后脓肿坏死的痕迹,他瞪着眼眶破损的眼睛,那些布满眼球的血丝似乎撑裂了细小的血管向外涌动着污浊的血液,他从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哽咽声,对萧然和小卢的呼叫没有任何反应。

我从后面拉扯着萧然的衣摆,想把他拽出处置室,他两眼直盯着罗医生的一举一动,轻轻对我说:“小悦,你去通知靳护士……”

就在这时,罗医生发出一声巨大的狂吼,瞬间从他蜷缩的地方跃上了屋子中央的处置台,他的声音比吼猴的叫声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情不自禁发出尖叫扯住萧然转身就跑,在向大门跑的同时我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只见罗医生从台子上跳了下来,脚下的皮鞋底使他滑动了一下撞在了处置室的门框上,这时小卢刚跑开两步,听到罗医生的动静,他又回去想要关上处置室的门试图将罗医生关在里面。然而令人更加惊恐万分的事情发生了!

罗医生伸出满是疮脓的手臂抱住小卢的头和肩,像大猩猩玩弄布娃娃一般毫不费力地把小卢的身体撕成了两片,耀眼的血光喷洒在雪白的墙壁上,还有更多我从未见过的物质喷溅在罗医生身上而后不断向下滴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罗医生再次向我们吼叫着,这时从无菌室里传来那只吼猴的叫声,似乎在回应罗医生的呼唤。

我无法支配自己被恐惧吓得僵硬的身体,身边的萧然也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得不知所措,他一边盯着罗医生的举动一边拉着我慢慢向后倒退,外面似乎也发生了什么状况,一些更加噪杂的声音不断传进来。

罗医生向前迈了一步,地上的粘稠物质使他脚下打滑,他嘴里发出抗议似的咕噜声,不知怎么,他那略显瘦削的身体此时看来竟壮硕高大了许多,似乎一夜之间他从一只小鹿变成了一头大象。

我们慢慢接近了大门,前台的靳护士已不知去向,萧然又看了一眼已经接近非人类的罗医生,猛地拉住我的手:“跑!”我在他的拉扯下飞快地跑出了诊所大门,迎面被许多打扮怪异的人包围住,他们像我在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具有特殊任务的角色般穿着严密的防化服,他们的脸全部隐藏在面具和风镜后面,周围全是黑色的密封车,靳护士正被一个人扶上车去,我注意到两条显眼的警戒线拉在医院周围,将它围成两个级别不同的警戒区。

“快,罗医生在里面,他出了问题!”萧然向接迎我们的人说道,那些人拿着巨大的喷射型武器冲进了大门。

“你们必须被分别隔离。”那些人将我们带到车旁,试图分开萧然紧紧握住我的手,不知是出于对我的紧张还是下意识行为,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我的,直握得我们彼此都指节发白仍不肯有半点松懈。

“萧然!”我意识到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不得不与他分开,却又不知将要面临什么,不由得反握住他的手。人们并不理会我们之间的依依不舍,半强制性地分开了我们,我的手指扯住了我为他包扎的纱布结,它在我毫不放松的拖拽中一圈一圈从他手上展开,成为连接着我们的唯一线索。

在车里,我意外地见到了检疫局的秦科长,他正伸着脖颈向车外搜寻着,见我上车连忙问找到罗医生没有,我匆忙把手里的纱布团放进衣兜,向他讲述了罗医生的情形。他呆愣了很长时间,直到我感觉到汽车发动时的摇摆他才深深叹了口气,恨恨地低声骂了一句。

“我因为着急检验结果,所以今天亲自过去等他们出报告,你们那位靳护士的电话刚放下没多久报告就出来了,我比你们先一步得到了结果,但是我想要通知罗医生时,他却怎么也不接听电话,连你们医院的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是的,那时我们已经找到了发生异变的罗医生,人人惊恐万分,哪还顾得上电话。

“这是一种含有依波拉和狂犬病菌种的病毒,目前除了这两种之外其他菌种仍未能明确检验出来。它具有高传染性。那只吼猴只是携带者,但它在袭击猫的时候把这种病毒感染到了猫的身上,并且迅速发生了变异,猫的死亡是典型的依波拉病毒发作的症状,但是当猫袭击罗医生时,病毒在身为高级动物的罗医生体内进化成了高级病毒,导致他的异变。”秦科长指了指身边的其他工作人员,“他们会把我们带到检疫研究中心,在那里我们每一个接触过吼猴的人员都要分别进行隔离检查。”

说完他低头打量了我一会儿,问:“你没有受伤吧?”

我摇摇头,手伸进衣兜里摸到那块从萧然手上扯下来的纱布,按照秦科长介绍的这个循环说法,萧然不是更有危险么?他在罗医生被猫袭击之前就被猫咬到了,他在去清洗时为自己注射了疫苗和抗病毒血清,之后我为他的伤口进行彻底的清洗消毒,但这些举措对于这种未知的强悍病毒是否真的能起到作用我们谁也不知道。“我没事,只是……萧然昨天也曾经被猫伤到过,之后我们及时进行了相应处理,他到现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先别担心,到了研究中心工作人员会做进一步处理的。如果你们采取的措施确实可以抑止病毒的发作,也许会成为一种突破。”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密封的车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和行驶的方向,不知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晃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和秦科长被分别带上不同的推椅,走进不同的隔离区,临分别时秦科长向我摆摆手:“别担心,保重!”

周围一切都是白色的,无穷的问题向我涌来,我不停地回答着各种各样的询问,不停地再三回忆和叙述自吼猴被送来直到罗医生病变这一过程中发生的所有细节,工作人员不断从我身上采集各种样本:血液、唾液、指甲、头发,以及坏死的或正在生长的皮肤,每天接受不同目的的测量和检验,针头、棉签、金属器械、电子仪器和绑带这些东西在我身上来来往往,我就像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生物实验品茫然地面对着望不到尽头的命运。

有一天,一位每天来照顾我的护士告诉我,靳护士完全排除了感染可能,已被转移到观察区去,这个喜讯为我带来了莫大的希望。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同样是这位护士来告诉我,秦科长在几个小时前突然显现机能衰竭全身急剧渗血死亡。

这天夜里,已经对现状麻木的我悄悄地哭了,在我所知的人里只剩下我和萧然生死未卜,尽管我们此时仍然活着,却丝毫看不到未来。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