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格惊魂
看来是游戏结束了,一切重新恢复了正常。站在一旁的甘宋却突然对我说:“林先生,怎么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呢?”甘宋说的是那个站在四面佛前的黄发年轻人,此刻他依然站在佛像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抚在裆下,全身一动不动。
我身后传来那个愤怒僧侣发出的高声叫骂:“你会被诅咒的!你会堕入阿鼻地狱,你们全部会受到四面佛的诅咒!永世不得超生!”我朝后望了一眼,看到几个闻讯赶来的当地军警正安抚着那个僧侣,而僧侣又怒骂了几声,然后淹没在了不断从检票口涌出的人流之中,不见了踪影。
我正用镜头在人群中搜索僧侣的画面时,肩头却忽的一沉,回过头来,却看到尊尼黄与琳达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他取下墨镜,嬉皮笑脸地对我说:“小林,你刚才很有职业敏感性嘛,镜头感很不错,拍出的纪录片效果一定很棒!”
我连忙问道:“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是在玩游戏吗?还是在拍纪录片?”
尊尼黄点了点头,“是的,小林,你听说过一种叫‘定格’的游戏吗?”他向我解释,“定格游戏”是从“快闪游戏”演化出的一个分支。
所谓快闪游戏,最初起源于美国纽约曼哈顿,上班族通过网络与手机短讯联系,突然齐聚某个地方,同时做出约定好的事。比如同时喊出一声口号,又比如在晴天的闹市里突然同时打开雨伞。只要周围的人一露出诧异的神情,这些玩游戏的上班族便会同时向四处飞奔,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定格游戏,则是一群人私下联系后,在同一时间来到约定的地方,做出定格的动作,浑身不再动弹,就像木头人一样,又仿佛时光凝固。只要保持如此姿势三分钟,所有的人便恢复正常,各自做自己的事去。
这一次,他们约定的地方就是东圭勒码头,这些从铁皮马达船下来的旅客,也都是早就在网上联系好了的。他们特地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就是为了演出这幕“定格”的游戏。而我,则是尊尼黄认准了可以在中立状态下进行拍摄的记录者。
尊尼黄说完之后,又说:“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去喝杯酒吧。听说M国盛产用甘蔗酿成的威士忌。”
我却犹豫了片刻,问:“游戏真的结束了吗?”我努了努嘴,让尊尼黄朝检票口内望去。就在那尊四面佛的佛像前,那个做出猥亵动作的黄发年轻人依然站着一动不动,仍然定着格。
尊尼黄的眼中也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他喃喃地对琳达说:“陈迈克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不知道只需要定格三分钟就算完成任务吗?”
4
我与尊尼黄和琳达重新回到了检票口里,来到了四面佛前。尊尼黄拍了拍这个叫陈迈克的年轻人的肩头,陈迈克的身体忽然晃了一晃,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只听“砰”的一声,他的身体在撞到坚硬的地面后,竟然摔得四分五裂。
在这剧烈的惊诧之下,琳达口中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而我则耸了耸肩膀,说道:“有什么好怕的?”我之所以如此轻描淡写,是因为在陈迈克身体碎裂的同时,我已经觉察到并没有半点鲜血溅出,而身体碎裂的断面处全是银白色的蜡。我立刻就明白了,陈迈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制作得惟妙惟肖的蜡像。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也是尊尼黄所设计的游戏中的一个环节。他无非不过就是想用这个噱头来吓唬一下我,让我用DV拍出自己受到惊吓后的糗样。可惜,我没有配合他,让他所期望的拍摄效果大打折扣。
但是,尊尼黄却声音颤抖地对我说:“小林,这不是游戏!陈迈克下船时就走在我们身后,还让我猜一会儿之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定格动作。不信你调出之前拍下的画面,一定能看到他绝对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尊蜡像!”
几乎与此同时,从检票口外传来了一阵疯狂的笑声。循声望去,我看到那个身着袈裟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僧侣又出现在铁丝网后,阴森地望着我们,低沉地说道:“别怀疑了,是四面佛的诅咒,因为他亵渎了神灵,所以神灵惩罚他变作了一尊蜡像!”
僧侣的声音听得我头皮隐隐有些发麻,他刚一说完便转过了身,走入了身后汹涌的人群,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突然朝站在检票口外的甘宋做了个手势,让他去跟住那个僧侣。甘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也转身涌入了人流,朝着僧侣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随后我则调出了之前所拍摄的DV画面,果然看到陈迈克就走在尊尼黄与琳达的身后,但在定格游戏就要开始的时候,他忽然离开了镜头。因为我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尊尼黄与琳达的身上,再加上之前也没料到会有定格游戏的发生,所以并没有留意到陈迈克之后的情形。
天知道陈迈克究竟是怎么变作一尊蜡像的?难道是真的遭到了四面佛的诅咒?
5
尊尼黄所组织的这个旅游团,一共四十一人,也就是铁皮马达船送来的这船人。他们都是尊尼黄为了拍摄纪录片,在网络上招募后才相约同时来到东圭勒的。如今旅游团少了陈迈克,就只剩下四十人了。
我将他们带到了之前联系好了的一家酒店,然后对神情低落的尊尼黄说:“你们还准备继续玩定格游戏吗?”
尊尼黄翻了一下眼皮,答道:“我们会继续玩的。”他告诉我,事实上在码头玩的定格游戏,只是一次预演。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去闭塞的山中小镇伊丹瓦进行一次定格游戏,这就是尊尼黄一直希望找寻的一种感觉——东西方在偏僻角落里的冲突。他还对我说,他希望一个立场中立的人,能帮助他拍下所有的画面,制成写实的纪录片。
“我会将制作好的纪录片送到国际电影节参赛,国外的很多同行都看好我的这个策划方案。当然啰,小林,我不会让你白做摄影师的。”尊尼黄如是说道,顺便报出了一个给我酬金的数字。嗯,这个数字让我很满意。
我们的话题重新回到了陈迈克的身上。
“你认为陈迈克到哪里去了?”我问道。
“据我所知,陈迈克一直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在四面佛前做出那么猥琐的动作。”尊尼黄答道,“我猜,他一定是找了个本地人在那里准备了一尊与他一样的蜡像,放在四面佛前,然后悄悄地躲开。他只是想捉弄一下我们罢了。”
“那可不一定!”琳达突然说道,“M国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国度,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怪异宗教,天知道会不会真的是四面佛显灵,让陈迈克变成了一尊蜡像。”
我哑然一笑,说:“其实呢,在M国的传说中,四面佛是最为善良宽仁的神袛,又怎么会因为陈迈克的一个猥亵的动作就诅咒他呢?”
“可是……那个奇怪的僧侣真是那么说的啊!”琳达反驳道。
说到那个神秘的僧侣,我才想到甘宋还在跟踪他呢。我拿出手机,拨出了甘宋的手机号码。手机响了两声后,通了,可奇怪的是,话筒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却并不是甘宋的声音。
这个男人在电话那头冷冰冰地说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我诧异地反问道。
这个男人答道:“我是东圭勒警察局的查旺警官。你所拨打的这个电话的主人已经死了,就死在码头附近一座寺庙后的背街小巷里。”
6
半个小时后,我在警局的殓房里认了甘宋的尸体,他死得很惨,喉咙被割开了,双眼圆睁,怎么抹都合不上眼睛。更令人不忍的是,他的舌头被人活生生地拔了出来,因为在冷冻的冰棺里躺了很久,满口的血都冻成了暗红的冰块。
在查旺警官的办公室里,尽管头顶上的老式吊扇呼呼地转着,但我却感觉不到一点凉意,汗水簌簌地向下流着。
面对查旺的问题,我只是说自己是甘宋的朋友,给他打电话无非不过想约他一起吃个晚饭。之所以我会隐去甘宋跟踪僧侣的事,是因为我不想让警方去找尊尼黄调查码头上发生的事——我希望尊尼黄的伊丹瓦镇之行能够顺利进行,我太需要他的那笔做摄影师的酬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