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死者

不过,陈中轩有些独特,他的双手都被齐腕斩断了,所以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把剩余的面粉糊在艾肯的双手上,等待面粉凝固后,再用刀将最前面的面粉切割整齐,把番茄汁涂抹在面粉的断面上——只要艾肯稍将手臂向后耸一点,看上去就不会露出破绽。

一切准备好后,我和艾肯来到了一间空置的牢房中。我把DV机固定在牢房外的铁栏杆上之后,就径直走到装扮成陈中轩的艾肯面前,把热芡汁倒在了那盘蔬菜上。接着,艾肯的演出便开始了。

不得不说,艾肯的演技并不好。幸好我可以在拍完后再进行剪辑,NG几次后,我们最终完成了拍摄工作。

我一个人进了自己的宿舍,在电脑前进行剪接,而艾肯则在牢房一边享用着我做的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品,一边继续喝着啤酒。

一个小时之后,我走出宿舍,看到艾肯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正醉眼蒙眬地看着满桌的菜发愣。我把菜全都收拾了起来,拿回煤气灶上加热。不管怎么说,这些菜都是为陈中轩准备的“最后晚餐”,最终我还是要拿给他享用的。

热菜的时候,我发现那盘特制的“人体萝卜”,艾肯竟一筷子也没动。我这才想起,艾肯从来不吃白萝卜的。于是我干脆将藏在萝卜里的活泥鳅扯了出来扔在地上,随意将那些萝卜碎块和蔬菜混炒在一起。

9

十分钟后,我端着菜来到死囚牢房。陈中轩看到满桌的菜品后,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陈中轩很虚弱,我扶着他下了床,坐在餐桌前。费力地用两只断臂夹起勺子,盛起了那盘蔬菜里的一块碎萝卜。我注意到,那块碎萝卜正好被我雕成了爱丽丝的脑袋,眉心处的一颗黑痣显得特别的刺眼。

陈中轩盛起碎萝卜的时候,也看了一眼萝卜上的黑痣,脸上却一点怪异的表情都没露出。他将萝卜塞进了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没有惶恐,没有得意,甚至没有诧异。他似乎将爱丽丝的“人头“当作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一样东西,心安理得吞进了肚子里。

我不禁唏嘘,如果他不是冷血到无法令人理解,那么他就是一个与爱丽丝没有任何关系的人。

10

我回到宿舍,翻阅起那份关于陈中轩案件的卷宗。我注意到,卷宗里有一句话是,“陈中轩利用花言巧语将爱丽丝引诱到自己的裁缝铺里”。

从这句话里,我可以知道当时陈中轩是可以说话的,并不是哑巴。而他现在却成了哑巴,甚至连双手都被齐腕斩下。这是什么原因呢?

哑巴是不能说话的,在法庭上无法为自己辩驳。没有双手的人不能写字,这将辩驳的另一个渠道也彻底封死了。

这个案子,一定另有玄机。

我打了个电话给罗素,问:“你以前认识伊丹瓦镇裁缝铺的陈中轩吗?”

“我和他不熟,但当他被警察带走的时候,我曾经去看过热闹。”她答道。

“当时他的双手被齐腕斩下了吗?”我又问。

“齐腕斩下?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我只听到他朝着人群得意地大声狂笑。”

看来陈中轩被逮捕的时候,他并没有被斩断双手,而且还能狂笑。也就是说,他是被捕后才被斩断双手,并且变成了哑巴。

我赶紧换了个话题,问:“你和卡顿先生熟吗?”

罗素说:“还算熟吧,他常在我这里买菜的。”

“那他对自己的女儿爱丽丝好吗?”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据我所知,爱丽丝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在孤儿院领养的。”

我挂断了电话,立刻叫醒了艾肯,给了他几张美金小钞,让他去伊丹瓦镇一趟。一小时后,他回到了监狱,为我带回了一份伊丹瓦镇户籍档案的复印件。

这是卡顿先生的户籍记录,记录显示,卡顿五年前从州府监狱出狱后,改邪归正在伊丹瓦镇开了一家当铺,生意很是不错,算得上是镇里的首富。他一直未婚,一年前才在孤儿院领养了有先天心脏疾病的爱丽丝。

而卡顿五年前入狱的原因,是非法囚禁与使用童工。他曾经囚禁一个小女孩三年,当作佣人。

11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我看到一个清晰的故事。

卡顿先生出狱后,先过了几年安稳生活,但最终他旧病复发,想要找到一个年幼的少女作为他的佣人。为避开外人的视线,他从孤儿院领养回爱丽丝,当作了自己虐待的奴隶。

而最后一次他让爱丽丝干沉重的家务时,爱丽丝心脏病发,死在他面前。为了免除法律惩罚,卡顿将爱丽丝的尸体移到陈中轩的裁缝铺里,然后呼唤邻居砸开裁缝铺的大门。

一见到陈中轩,他就用暴力击晕陈中轩,然后报警拉人。他在伊丹瓦镇开当铺,自然有的是钱。卡顿买通了警察局与法院,定了陈中轩的死刑,让他做了冤死者。为了不给陈中轩辩驳的机会,卡顿给他服下了哑药,甚至还丧心病狂地砍下他的双手。

或许因为陈中轩被警察带走的时候,神智还没恢复清醒,所以才在伊丹瓦镇的长街上高声狂笑着。而这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让镇里的居民一致认为陈中轩是个冷血的杀人犯!

不过,卡顿先生能买通警察,买通法庭,却不一定能买通监狱。

我对陈中轩说道:“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如果你是被冤枉的,就眨一下左眼。”说完之后,我立刻看到陈中轩眨了一下左眼。

纵使服了哑药,又斩断双手,我也有其它办法可以让陈中轩表达自己观点的。只要我问话得当,他只需表达同意或是反对,也一样可以令我知道所有的真相。

12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我不能再对陈中轩做过多询问,我必须延缓他的死刑。冲出死囚牢房,我向上司库甘先生的办公室跑去。库甘先生,是瓦古伊监狱的典狱长。

当我把心中的怀疑告诉给库甘先生的时候,他冷冷地望了我一眼,说道:“罗风,你只是一个厨师,你的本职工作是给犯人做饭。给不给死刑犯人执行死刑,那是高等法院的事。”

“可是……陈中轩真的是被冤枉的呀!他是一个冤死者!“我大声叫道。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去给我做一点夜宵来。”库甘先生挥了挥手,把我赶出了典狱长办公室。

出门的时候,我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从他的话里,我明白卡顿先生已经收买了他。

我不会让他们就这样得逞的。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里,用电话拨通了一个在州府报社做记者的朋友。当我刚说了一声“你好“的时候,就突然听到听筒里传来了忙音——电话被监狱总机掐断了。

典狱长库甘先生对我的电话进行了监听,令我无法与外界联系。

他们不能这样做,不能让一个无辜的人成为冤死者!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宿舍,向监狱大门跑去。在大门那里,我遇到了等候已久的库甘先生。

库甘瞄了我一眼,问:“罗风,你这是去哪里?”

我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膀,说:“我去伊丹瓦镇见见我的老相好。”过去我一直在罗素那里购买食材,监狱里的人一直误以为她是我的老相好。不过我向万能的主发誓,我与她之间绝对是清白的。

库甘先生亲自为我打开了监狱的大门,当我走出监狱的时候,他忽然阴恻恻地对我说:“罗风,刚才我接到了高等法院的电话,要求我们对陈中轩提前执行死刑。”

他看了看表后,说:“现在,陈中轩吊在绞刑架上,他脚下的凳子已经被刽子手踢倒了。”

我浑身顿时虚脱,一点气力也使不上。

现在我还能做什么?在伊丹瓦镇找个电话打给报社记者吗?陈中轩已经死了,我还能证明他的清白吗?

浑浑噩噩地走出监狱大门,我沿着山路,竟不知不觉来到了伊丹瓦镇的谷口。冷风一吹,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然后木然跌坐在地上。

13

天亮,我才步履蹒跚回到瓦古伊监狱。我决定辞职,离开这个没有光明全是黑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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