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杀人

张异听了我与他讲的关于下午走访的事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我把苏浅的坦白悉数告诉他,他揉了揉眉心,笑道:“游弋,我快成你的顾问了。”

“我知道你这人思维缜密,不求助你还有什么人值得我信任的?”我笑着对他说,他也笑着说:“你不要恭维我,我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清楚得很,不过呢,要知道是不是周晰也并非难事,古语有云‘引蛇出洞’,不弄点风吹草动,蛇怎么会出来呢?”

“你是说……”

“你对遗书与死者字迹不符的消息添油加醋一点,说警方已经洞悉了写遗书的人是谁,给一个最后的机会让凶手自首,而且还知道凶手有某种隐疾,这样一来,怕是那个人再睿智冷静,也得乖乖就范了。”

几天后,我们终于等来了周晰小小的身影,她脸上是决绝的苍白。她承认遗书是她写的,但她不承认是自己杀了叶希捷。

“我模仿叶希捷的笔迹写了两份遗书,第一份不太满意,又写了第二份,但两份的差距其实并不大。我不知道其中一份遗书怎么会出现在叶希捷那里,我记得一直留在我身边的。可在我看见网上的那份遗书后,突然就发现自己书中的遗书少了一份。写遗书时我是想杀了叶希捷,但并没有行动,一定是真正的凶手捡到了那份遗书,设了这个局让自己置身事外!”周晰辩解道,她虽瘦弱,却字字口齿清晰。

警官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据我们调查得知,你从高中起就与苏浅同校,几乎你们班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暗恋他,只是很可惜,到大学不久,苏浅就与叶希捷交往了,你敢说你不嫉妒她吗?为爱情而不顾一切的小女生我们见多了。”

周晰咬着下唇不说话,过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开口:“现在,动机也有,物证也在,你们就认定我是凶手了吗?我说过,我没有杀她!”

“不管怎样,周晰同学,这段时间请你留在警局协助调查。”

“好的。”周晰突然间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你们要知道,那个捡到遗书的真正凶手仍逍遥法外。”

我从警局出来,丝毫没有真相大白的释然,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当然,所有的事都指向周晰,我本来不该再有疑问,但我似乎忽略了什么。脑中纷乱成一团,直到路过电话亭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警方,他们立即着手开始调查。从案件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发现叶希捷的手机,一开始警方以为她没有,因为叶希捷的舍友和同学们都表示从未看见她用过手机,可奇怪的是,那天陆秦在我面前摆弄手机时,我却无意中在他的电话本上看见了叶希捷的名字,我刚开始没注意,现在才想起来。

我找到陆秦问他怎么会有叶希捷的手机号码,他倒是不慌不忙地笑着对我说:“是这样,叶希捷她家境不太好,这手机是苏浅送给她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从未告诉别人这件事,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她有手机。”

我没有再作过多的追问。这些天来,警方试着拨打手机,可手机只有“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这样的提示音,后来竟然在叶希捷宿舍床与墙的夹缝里找到了它。当然,在这之前,移动公司配合警方调出了叶希捷的话单,除了最后几个号码属于公用电话亭的号码外,其他不是苏浅的就是另一个与叶希捷要好的同学的,余下的那一个,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张异的号码。他的最后一条留言的接收时间是在叶希捷死去的那个上午,上面写着:下午,我会过去。

这一系列的发现,让我心中异常苦闷,心里始终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路过超市时,我看见了张异,他正在收银台结账,他刷了信用卡后,正在发票单上签名。我本想叫住他,却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竟是谢阳,我还没开口,他就在电话那头叫嚷了起来:“游弋,你们学校那盘录像带现在在我这儿,过几天叫你们学校的人过来拿吧!”我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再抬头时,哪还见得到张异的影子。

我悻悻地买了瓶水,结账时,看见张异刚刚签字的单子忘了被收银员收进去。当我的目光落在他龙飞凤舞的字上时,不禁一愣,一向谨慎而讲究的张异,连打草稿都十分细致的张异,竟写出了如此龙飞凤舞、比例极不协调的字!我突然想起张异曾经对我说过,正规场合的书写能够反映书写者的自控力,自由场合的书写则反映出书写者的创造性和偏好,况且张异自己就是一个笔迹的研究者,他把自己的字体控制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并非不可能,只是他唯独料不到的是,在如此小的巧合里,我误识他真正的字迹,从这小小的字迹中看出了他如此不稳的情绪。

隔天,我就找到张异,他见我先是一笑,做出一脸疲惫的模样,“怎么,叶希捷的案子都结束了,还找我来当你的顾问啊?”

我亦笑着看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他:“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能写出怎样的笔迹?”

他一笑,十分顺畅地说:“压力不均匀,书写潦草,字阵、行距与字间距比例不协调,字行逐渐下斜……怎么,你也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摇头看他,把口袋中那张小票单给他,那上面有他的签名。他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就变了,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失望、无奈与若隐若现的惶恐。

他说:“说实话,游弋,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我只想问最近你为什么情绪变得不稳定?”我说。

他摇头,神色认真地看着我,“其实你是想问是不是我杀了叶希捷。”

我不置可否,只把这几天的调查情况和他一一道来,而张异的神色在这时竟慢慢变得平静起来。

“不仅如此,”我看向他的眼睛继续说,“这些天里,你三番四次地把我的注意力引到周晰身上,说她情绪不稳,有血液循环方面的疾病,又教我引蛇出洞,你敢说,你的这一切行为不是为了栽赃给周晰吗?”

“游弋,你也太天真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证据?”他问我,神色凛冽。

“你要证据是吗?你大概忽略了一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将叶希捷勒死时,或许是用力过猛,连指甲嵌入了她的皮肤都没注意,我们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十分细小的伤口,在那伤口里查出了你指甲里残留的纤维。”我说完后平静地看着他,他亦回望我。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终于不再望我,无奈地笑了,“看来我输了,叶希捷的确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吗?”

张异苦涩地一笑,“你不要以为我就是圣人,叶希捷她威胁我,是她逼我的!当我那天不小心捡到周晰的那份遗书时,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可事情总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有人把遗书放在网上比较,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你这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周晰身上。”

“张异,你输给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我平静地看着他,“对不起,我骗了你,叶希捷身上并没有伤口,即使有也查不出你指甲里的什么纤维,我只是在赌你对自己有没有信心以及你内心是否有惶恐。很抱歉,我刚刚已经把我的手机调到了录音状态,你现在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张异一愣,竟笑了起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正直得不留一点余地。我杀了叶希捷后竟然忘了处理她的手机,后来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本来我以为她的手机无故失踪也就无足轻重了,没想到还是被翻了出来。”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我:“叶希捷的手机上最后几个电话是几通未接电话吗?”我想了一下,诧异于他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轻轻点了点头。

“是在她死后打来的?”

“没错。”

我看见他笑得越发无奈,正诧异,他又问我:“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帖子真的是苏浅发的吗?”

“他说是的。”我说。张异此时笑得竟有些讽刺,最后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我说:“搞了半天,我们俩其实都是被摆弄的棋子。”还不待张异说完,就有警察进来将他带走了,他最后深深看我一眼,“我真是粗心大意,当初那张遗书从我大堆的作业本中掉出来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是有人故意放的,周晰那样的人又怎会如此粗心大意。”说完,他便随着警方走出了办公室。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