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无踪

季承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他跟着李浅溪走了。

甚至连那个男人放在场地中央的自选武器也没有拿,更没有看一眼罗晓染最后到底是和谁一组。

罗晓染没有和别人组队。

对她来说,被季承临时抛弃所带来的恐惧程度,在那瞬间远比死亡可怕。

长时间被人呵护的代价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自我保护。

她不想死,但又不想伤害任何人。

于是在屠杀游戏的开始,她一直藏身于一个看上去很安全的地方。

这是个废弃的小镇,四周是大量的残垣断壁,这里似乎是曾经遭受了什么迫不得已的变故才被放弃的。

罗晓染笨乎乎地选了一把锤子,又沉重又不讨巧。但那时似乎已经没什么可以让她选择的了。她找到一个塌陷了半边的小楼,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在那尚未倒塌的半边中,她顺理成章地找到了一只衣柜,虽然它已呈歪倒的姿态,但这已足够让自己藏身了。

接着有很久的一段时间,她都在这衣柜中泪眼婆娑地回想着她和季承的一切。

有时候还会顺带着回想她所看见的在操场上季承和李浅溪的那段。

她以前从没有遇到过比季承更温柔的人,他们的学校冬天有时候要出去集体跑步,天太冷,季承就找了个饮料瓶子,起得比别人更早一些,事先烧些热水灌进去,等到男女生集合的时候,他便把这个塞到自己手里。那个时候罗晓染会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暖的。

这样的事她随手一拎就可以抓出一大把。

她就这样一边回忆,一边哭。完全不明白当时的那个季承去了哪里。甚至,就连这事件的最开始,他还在安慰自己,还在温柔地对自己笑,但为什么……为什么自从他丢掉了那只手臂之后,他就突然变成了那样呢?

她只是暂时还不明白,在一切生存面前,人类所有所谓的感情,都已变成了无关紧要且多余的东西。

就在罗晓染抱着锤子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正有个人拿着把匕首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罗晓染边哭边从口袋里拿纸巾擦眼泪,当左眼的泪水完全被擦干的时候,她突然清晰地看见了照映在地上的身后那个人的影子,以及那只正待挥舞出去的匕首。

她的心里竟然没有丝毫惊慌。

就在匕首快要落下来的时候,她却机灵地闪到一边过去,突然站起来。而对方却因为重心不稳当即摔倒。

罗晓染没有犹豫地便在这时一锤子砸了下去。

在别人看来李浅溪现在俨然是一个死神。

她刚才看见季承为了保护罗晓染而受了重伤,她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那根断臂仔细观察。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季承。

他的确爱罗晓染,就如他那天在操场上对自己说的那样。

一开始,李浅溪为自己的这一发现感到难过又嫉妒。她那时候依然还爱着季承,因为他是自己所想的那个季承。

可他后来扔下了罗晓染。

很多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李浅溪知道,他只是不想死。季承甚至都不相信罗晓染可以为了爱而保护他。

他之所以愿意和自己组队,恐怕是因为自己曾为他而死,有了这样的原因,季承便觉得自己就算是死恐怕也会保护着他活下去。

一想到这一点,李浅溪便连说话的时候看着季承的兴趣也没有了。

他已不是王子,堕落为丑陋的乌鸦。

李浅溪想着这些事,不断削掉前来想要取她性命的同学们的脑袋。

她领着季承在这个破败的小镇中寻找出路,却每每都走入死胡同,看着前面是条大路,走到后来也许是有条河流横亘在面前。

天色开始暗了起来。

风带来的空气里有丝丝血腥的味道。有尸体横在马路上,死状凄惨。李浅溪也不想上前去确认下那到底是谁。

整个小镇在夜色中看起来充满了诡异。

看似空旷的街道却像是隐藏了无限杀机。

李浅溪算了一下,这次毕业旅行参加的人数是历届最多的,撇去自己下午和刚才杀掉的,她一共解决了十三个。

距离总数看起来还远远不够。

当然,她很希望别的人能多帮她解决一些。

即便现在的镇子没有丝毫动静,寂静到可怕。但她明白在那些黑暗的角落也许正有人为了活下去而和另一人厮杀。

“我们要不要找个火把什么的?”季承问。

她头也不回地冷冷回答:“你想死得更快些我不反对。”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规则中点燃火把的唯一结果就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同学中大部分人根本比不上有学习柔道五年经验的她,但有一个人,她还是非常忌惮的,现在只希望那个人不要过早地来找她便好。

中国有句土话叫“凡事不经念叨”还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

于是当她带着季承想要走进一间看似饭店的屋子时,险些被人削掉了头。

李浅溪清楚地感觉到了那把刀的刀锋刮过了自己的鼻尖,躲开那一下之后,她确认这场鏖战果然不可避免。

——班长邱文,同时亦是校跆拳道队的队长。

李浅溪看到他的镜片在月光下的黑暗中折射出微弱的光。

这比想象中更可怕。罗晓染这么觉得。

此刻她正躲在一个幼儿园的游乐器械背后。

自从刚才杀了第一个人之后,她的心里便充满了那令人恐惧的画面。

她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如何做的。

但有件事比刚才她自己杀人看起来更叫人觉得恐怖。那就是现在正在她眼前的幼儿园空地上上演的对决。

看起来分别是化学系的才子刘辉和土木工程系的“怪人”商帆。

刘辉显得很激动,他的手上拿着一根长棍,罗晓染以前听说过,刘辉从小是学武术的,父亲还曾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

而另一边的商帆就很令人费解了。

他什么也没有拿,就那么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看上去似乎正等着刘辉将自己杀掉。

——刘辉冲了上去。

随后,罗晓染看到了有生以来她所见过的最可怕的画面。

看上去和常人相当的商帆却突然伸出了舌头,那舌头如此之长,竟与妖异无二。

只那么“嗖”的一下便缠绕住了刘辉的脖子,将其拖倒。

罗晓染看到刘辉的手不断地在挣扎、挣扎、挣扎……直到渐渐不动了。耗时不过几十秒,这期间她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商帆那怪异的舌头,就这样探知到自己的存在。

以前听别的系的人说土木工程系的商帆为人如何如何的怪异,她还只当是不喜他作风的人故意散播出去的传闻。

谁知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倒是见到了真相。

罗晓染看见商帆走上前去查看刘辉的尸体,脸上竟挂着些许惭愧的神情,她疑心是否是自己看错了。但那表情只闪了一下便消失无踪了。

随着商帆的匆匆离开,她才从那器械后面双腿发软地走出来,远远地看着刘辉的尸体,她根本连走过去查看下刘辉是否还活着的勇气也没有。

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乱了套。

许多她曾经一直笃定坚信的东西其实根本不存在,而另外一些她觉得不存在的东西竟然也在暗地里默默滋长。

她开始努力回想那个男人说的话,那时候她刚从车上被季承拉下来,睡得迷迷糊糊,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甚至还以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现在想起来,那个男人似乎是说,杀掉别人的同时自己就可以逃出去。

她转身想要离开,却突然站住,无力再迈出第二步。

在距离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商帆正带着诡秘的笑容看着她。

邱文从没想到本校竟还有这么厉害的女生,在往届的校内比赛中,他向来都是王者,没有对手的可以敌过他。

但这一次,他看着李浅溪的眼神竟感到了延绵不绝的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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