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死无踪
他很想知道这个女生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她的手里只有把小匕首却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戮气息。
很简单。
李浅溪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坚定不移地散发着。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害怕死亡了。
而邱文恰好正在滋生着另一种情绪。
——也许就要输了……也许会死的。
就在这么想着的瞬间,李浅溪感觉到自己的匕首碰触了些什么东西,是些很柔软的东西。
之后她的脸便被邱文脖颈中喷溅出来的血溅湿了。
热乎乎的,黏稠的血液。邱文自己甚至还没有感受到什么便径直地倒了下去。
事到如今再追究什么所谓的“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变态”、“为什么我们要遇到这样的事”等等这些似乎已经没有必要了。
毕竟那个男人不过是弄断了一个人的手臂,小小地威胁了一下。于是我们便连反抗也没有了,只跟随着他的意思去这么做了。
说到底,难道不是我们内心本身就有杀戮欲吗?
或者说,我们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可以杀掉别人而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也许生活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很微弱,你只是在抢夺别人的生存机会,挤掉一个人的工作岗位,这样自己可以继续留在公司。挤掉一个人的留学名额,这样自己可以得到保送机会。难道这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杀掉别人继续活”吗?
这男人不过是将这些隐秘的生活情节具体化。
这样一来,究竟谁才是最残忍的,谁又是仁慈的。
想到这儿,李浅溪情不自禁地蹲下来,扔掉自己选的匕首,而拿起邱文的武士刀,并用手沾了一点他的血液放入口中吸吮。
——嗯。这个人的血,是咸的。
■
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恐惧感了,罗晓染只是机械似的不断加快腿部的动作。风从耳边呼呼地刮过。她显得慌不择路。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身后不时传来商帆的嘲笑声。
——也许我真的是要死在这里了。
心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却又会有另一个声音跳脱出来告诉她别胡说八道了,腿下跑得却是越来越快。
月光下清寂的荒芜小镇,仿佛每一个黑暗的阴影中都有一只藤蔓般的触手在等待她走过后,猛然卷起她的脖子,接着就是慢慢缩紧、缩紧。直到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也许面部会被挤压得呈酱紫色。
也许七窍中会和刘辉一样流出血来。
也许……
没有什么时间来留给她想象了,她正想继续朝前狂奔,但面前不远处已经稳当当地站了这恐惧源头的本体。
商帆正背对着月亮,堵在她面前。
“人类还真是有意思啊。”他突然笑起来。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溢满了血腥味道的空气中,尽管他竭力压抑,可罗晓染仍旧可以感受到自他身上传来的死亡气息。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生物会比人类更有兴趣在致自己同类死亡上花费如此多的力气了。”
见罗晓染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商帆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来并不想暴露自己的,但那个无聊的家伙硬是抓了我们来实行什么‘自相残杀’的游戏。说起来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某些时候我也觉得罗同学你甚至有些可爱。但是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不打算让所有人就此知道我是谁,并用一种看动物的表情看待我。所以……”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罗晓染不知从何而来的恼怒感在瞬间爆发,她环顾周围已经没有路了。
而商帆还在步步逼近。
她将锤子朝他扔过去,可商帆竟迅速地伸出舌头,一下子缠绕住了。
他用那诡异的舌头,轻轻舔过那铁锈,“我还以为你已经了解这对我没什么作用了呢。”生铁的气息类似血液,这令他有些兴奋。
眼前的少女脸上正挂着惊恐的神情。
这一切实在是太棒了,自己压抑许久的杀戮欲终于在体内开始爆发。
无论那个男人是谁,可以先等自己玩够了,再去连他一起杀掉!
他心满意足地朝她纤细的脖颈伸出了自己的舌头。
但是,但是……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他觉得很不舒服。
这月光如此清冷,周遭如此静谧,究竟……究竟是什么不对呢?
他在那瞬间感觉到舌头有些发麻,甚至连头也开始感受到眩晕。
在倒下之前,他挣扎着想发问:“你……你到底……”
罗晓染并不给他任何机会,她搬起一旁的大石块,只是一个劲地朝他的头上砸,就像是刚才自己所幻想被他杀死时的那般,一直一直地砸。
于是整个夜间便只能听到石头撞击骨头时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她一直砸到筋疲力尽,再睁眼看时,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商帆的脖子,哪里是他的头,整个只剩下一团肉浆糊。
罗晓染这才扔掉石头哭起来。
开始只是小声地抽泣着,到了后来竟是号啕大哭了,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话,就像是对着商帆的尸体在作解释似的。“是羊角拗质……我爸爸以前治病的药,我知道它单独使用的时候是有毒的,所以一直带在身边,觉得也许总有一天会用得到……”
她就这么继续哭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在自己哭的时候从旁边的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将她一刀捅死。
可是没有人出来,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她和这具尸体。
就在她觉得也许自己才是那个活到最后的人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极为熟悉的声音。
季承这么叫她:“晓染……”
■
李浅溪跨过无数具尸体,拖着那把从邱文手上夺过来的大刀,就这么站在那儿。
她看着罗晓染犹如发病一般将商帆的头砸得稀烂,看着她哭得嚎啕。
直到季承出声打破这一切。
“晓染!”在这漫长的杀戮路途中原本一直都显得半死不活的季承此刻却像是又有了力量一般。他朝她跑过去。
李浅溪看着罗晓染。她看出她的脸上有茫然。
“晓染,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的转变态度让罗晓染有些无法理解,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试想什么人可以在冷淡地抛弃你之后,再突然对你表现出看似真实而关切的担心。
正当她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时却猛然觉得下腹一凉。
远处的李浅溪因着杀戮而麻木的脸上此刻也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罗晓染伸手摸了一下,满手都是黏稠的血液,她低头一看,季承正抓着匕首的手柄。
“为什么……”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快,李浅溪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罗晓染便已经倒下了。
刹那间,仿佛一切都被逆转,他们回到几天以前的操场。
她成了罗晓染,而罗晓染变成了李浅溪。
季承扔掉匕首朝着她走过来,走到面前的时候,他开始说:“看样子,已经没有别的人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爱罗晓染,我觉得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倘若这是在几天前,想必那时候的自己可能会觉得幸福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她现在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相信共同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劫难以后我们的心会更近的,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对不起,我喜欢那个叫罗晓染的女孩子。
“我以后什么都愿意听你的,也不行吗?”
——我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你做得到吗?
季承的这些声音在她耳边交替回响,她冷冷地瞥着月光下那具小小的,已然冰凉的尸体。
李浅溪觉得,其实死去的不只是罗晓染。
其实她自己,连同曾经那些所谓的爱情也一同死去了。
所以在季承的匕首准备迅速且悄然刺入她的后背之前,她便抬手抹向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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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开口说话的时候李浅溪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