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灵
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小草表露身份,可是从她和沈浩的对话中,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合作的眼神。
回到宿舍,杜明告诉了我关于地下赌棋室的另一个秘密。
一直以来,德开中学和南明中学举办的棋赛很大原因是为了外围赌注。当然,地下赌棋室的主人便是德开中学外围赌注的策划者。每年代表德开去参赛的选手都会签下一个生死棋的地下协议,正因为如此,三年前的沈衣才会在输掉棋赛后被逼自杀。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年德开的选手都不一样。并且,输掉的选手便像风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忽然明白,德开和南明的棋赛并不是什么文化棋赛,而是生命之博。我之所以没有感觉到这一切,因为我一直是赢家。
沈浩也是因为如此,才明白他哥哥死亡的真正原因。那么,今天晚上他的举动无异是向地下赌棋室主人宣战。
我感觉仿佛面对着一个无形的旋涡,自己正一点一点向里面陷。出口在哪里?我不知道,只能眼睁睁看着危险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沈浩的提议○
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棋赛的那天。我看见双劫用力地把匕首刺进我的后心,他的脸上浮露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看到,鲜红的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最后幻化成一纸协议,上面标题醒目地印进眼帘——生死棋。
我醒了过来,冷汗已经把睡衣浸透,我听见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一扇,暗夜里的风正从外面窜进来,轻飘飘地袭向全身。我打了个哆嗦,从床上走了下来。
窗外一片阴沉,月亮隐藏在乌云里,只露出微弱的光亮,整个大地一片暗然。
就在我准备关上窗户的时候,我看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立在窗户外面。
借着微弱的光亮,我仔细望了过去。那是一个老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在惨淡的月光下,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
“你破坏了规矩,必须死。”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来,然后一道寒光在我眼前闪过,一股冰冷的疼痛瞬间刺进我的心里。
啊——我坐了起来。
眼前是空荡荡的宿舍,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月光明亮。
我怅然舒了口气,刚才的一切赫然是一个梦中梦。
嘭嘭嘭,门忽然响了,我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谁?”这么晚了,会是谁呢?我警惕地瞪着门口。
“我,沈浩。”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沈浩的声音。
我思索了片刻,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沈浩走了进来,他的头发依然乱糟糟的,眼睛也有些浮肿,一副焦虑不安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我看了看他。
“是的,有事情想请你帮忙。”沈浩点点头。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让他坐下。
沈浩找我是为了地下赌棋室的事情,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记载着德开中学地下赌棋室每月的收入情况。他说,这些一直以来都是由双劫管理的。现在,可以全部交给我。当然,我需要和他联手一起击败地下赌棋室的主人。
我明白沈浩的意思,如果我们赢了,那么,地下赌棋室就是我们的。原来,沈浩对付双劫的用意并不仅仅是为了他哥哥。
“地下赌棋室的主人究竟是谁?我们该怎么做?”我想了想,问道。
“白狐。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是一位棋艺高超的老人。地下赌棋室有一个规矩,如果谁能赢了白狐,那么,地下赌棋室就是他的。”沈浩坚定地说道。
果然是他,我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
黑狐要寻找的人,我一直都怀疑是这个地下赌棋室的主人。根据黑狐提供的线索,再加上德开中学里的情况,除了这位神秘的地下赌棋室主人,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是白狐。
“你现在可以以德开明年棋赛代表的身份去见白狐,到时候,你按照我说的方法,我们自然可以取胜。”沈浩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容。
“好。”我摸了摸腰里的一纸信笺,答应了沈浩的要求,因为,我必须找到白狐。黑狐给我的任务,除了找到白狐,还要同他对弈一局。
当然,对弈的结局很重要。如果我赢了,便可以重新回到梁思恩的世界,如果我输了,那么,便要永远做叶天恩。
生命犹如棋局,一子贴位,便不给你一丝后退的机会。
●终局,背后的真相○
我见到了白狐。
不是在地下赌棋室,而是在德开大学的人工湖旁边的凉亭里。
有人说过,高手对弈不需要华丽的衬托,只需要一块标线清晰的棋盘就已足够。
沈浩站在一旁,这一次他是一名观众。
白狐开局平平,更像是一位初入棋圈的新手。
我落子飞快,下的是秀策流布局,因为这是黑狐的绝杀。
很顺利,整个棋面朝着我所期待的局势发展。旁边的沈浩,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呼吸都很微弱,让我感觉身边仿佛没有人。
终于,棋局走到了最后。
收官前,白狐的关键几手棋令局势陡然紧张起来,白棋的攻势由先前缓缓流淌的小溪,瞬间变成了万千汹涌的恶浪,整个局面让我大吃一惊。
看似波澜不惊的局势,其实已是万分凶险。我天元的几处关键棋子,全部被吃掉了。
就在我有些力不从心的时候,旁边的沈浩忽然替我点了一子。就是他这么一点,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下出了妙招,生生地把局面反转过来。
终于,最后一子下定,我反败为胜,而白狐,输掉了棋局。
“好,好,好。”白狐连喊了三个好,然后抬起了头。
我这才看清,他的头发胡须竟然全部都是雪白雪白的,他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光芒。
片刻后,白狐站了起来,他转身向前走去。
我慌忙追了过去,从腰里拿出信笺,那是黑狐交代在棋局结束后交给白狐的。
白狐愣了愣,展开信笺看了看,然后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中竟然带着一丝哀伤。然后,他把信笺扔到地上,扬长而去。
望着白狐远去的背影,我不禁疑惑不解。这个时候,旁边的沈浩拿起那张信笺,读了起来:
“棋无百胜,赢与输不在于棋面,而在于心。”
“说的好,说的真好。只是,赢总比输要强吧!你说呢,梁思恩。”沈浩收起那个信笺,突然说道。
我一惊,转过头看着他。
“梁思恩,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都认得你。人有人性,棋有棋灵。你的下棋手法,别说我,就是小草都认得出来。”沈浩笑了笑,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看了看他,问。
“现在,我该告诉你一切了。梁思恩,从你和破眼下棋开始,我便知道是你。你别忘了,我研究了你两年。即使,你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出现,也瞒不过我的眼睛。所以,我才想到让你帮我赢下地下赌棋室。因为,凭你我任何一个人的实力,都没有把握获胜,只有联手才能打败白狐。”
“那么接下来呢?你会怎么做?杀我灭口?”
“不错,你本来就是个死人嘛!”沈浩点点头。
猛地,我感觉背后一凉。那种感觉又来了,我缓缓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小草。
终局,是我预料以外的。
眼前一黑,我栽到了地上。
●黑狐与白狐○
我醒了过来。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空气弥漫着苏打水的味道。四周的情景告诉我,我在医院。
妈妈看见我醒过来,她高兴得泪流满面。旁边,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看见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莫名的疑问,其实,疑问最大的人是我。
我被黑狐救活,跑到德开寻找白狐,结果却被沈浩利用,最后死在了小草的手上。现在,我怎么到了医院。
很快,从妈妈和医生的嘴里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棋赛当天,下半场开始的时候,迟迟不见我上场的同学跑到卫生间发现了被刺倒在地上的我,然后,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经过一晚上的抢救,我的身体已经僵冷,但呼吸和脉搏却没有停止。医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情形,于是,他们慌忙向外界求助。
我就这样半死不活地在医院抢救室停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医生们的努力下,我被抢救过来。
如此看来,黑狐和白狐,以及德开中学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临死幻觉。可是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
妈妈告诉我,杀害我的人已经被抓住了。主谋就是沈浩,当然还有帮凶,是小草。她在临赛前送我的那串手链子,正是给杀手提供的信息,让杀手准确地认出我。沈浩杀我的原因,是因为外围有很多人买他赢,如果他输了,那么,他把命赔给人家也不够。并且,警察查出,三年前的沈衣也是因为输了外围赌注才会自杀的。
为我诊治的医生告诉我,这三天他在观察我的时候发现我大脑一些和智力有关的脑组织一直在活动。他判断,那是因为我长期下棋形成的脑组织习惯性活动,正是因为这些不肯休息的脑组织,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病房的门被关上了,妈妈放下几本书说:“恩恩,给你买了几本散文,让自己的脑子休息休息吧!”
打开其中一本,我看见一篇关于棋的文章。
“尧造围棋,以教丹朱。黑棋,后被人称为黑狐,白棋,被人称为白狐。入棋之道,犹如狐魅之术。古人说,棋能变狐,狐亦能变棋。”
看到这里,我顿住了,原来黑狐指的是黑子,白狐指的是白子。难道,我所遭遇的这一切,竟是入棋太深,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后面的文章介绍了几篇关于棋的神话故事,其中有一则说的是一个樵夫上山打柴,遇见两位老人在下棋,于是不免多观望了片刻,等他下山回家后竟然发现,世界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光。
闭上眼,我想起了黑狐留给白狐的那个信笺:棋无百胜,赢与输不在于棋面,而在于心。
这才是棋艺之精道,只是,我们能够早点明白,沈衣就不会死,所有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书上,宛若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