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棺
文/杨 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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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漆黑一片。一座新建好不久的高档住宅区里,银杏叶被吹得到处都是。老赵缩在屋子里,手里摆弄着半导体收音机。每天这个时辰,信号都莫名其妙地消失,空留下嗞嗞啦啦一片声音。
老赵是地下停车场的管理员,趁着身体还硬实,找了这么份工作。倒也清闲,不过是坐在屋子里,有车开过就按起栏杆。
嗞嗞啦啦的声音突然强烈起来,老赵把声音调小,转而听到床下传来阵阵声响。人老了,脑袋里什么声响都能听出来。老赵这样想着,但还是放下收音机,掀起床单看了一眼。里面什么都没有,而那响声就像从地道里传来一样,一下又一下。
老赵刚直起身子,就被一道打来的灯光晃了下眼睛。又有车回来。老赵把栏杆拉开,嘴里嘀咕着,三更半夜的,才回来。
车过了栏杆,开始向地下驶去。老赵扭过头继续调着,突然,他听到“哐当”一声巨响。地道里没有一点儿光亮,老赵抓起手电向地道快步走去,就是刚才那辆车,狠狠地撞在墙上。
车门敞开着,一个满脸是血看不清面孔的女人正浑身颤抖着,嘴里喃喃地说,地道中央……僵尸……
与此同时,刘建设开着车在地道里转了两圈,地下二层基本没什么车,他的车位在最里面。儿子茂茂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刘建设把他抱起来,锁好车,朝电梯走去。
突然,他听到后面的地道里传来一阵声响,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响着。紧接着,茂茂的头动了一下,醒了。
刘建设回过头,依然只有深邃而漆黑的地道。转过头,他发现茂茂的眼睛紧紧盯着地道深处看。只有刘建设清楚那个方向究竟有什么。可茂茂还不会说话,但很明显,他看见了什么东西。
刘建设加紧了脚步,朝电梯走去,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一瞬,他仿佛也看到一个缥缈的身影。一定是幻觉,除非……是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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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芸在医院值夜班,没回来。刘建设哄好茂茂睡觉,就一个人钻进了书房。书房很大,四周摆着黑色而发亮的木制书架。刘建设把手搭在书架上,轻轻抚摩着,一股冰凉的感觉倏地流入指尖。
刘建设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收藏乌木。谁都知道,乌木极其珍贵,偌大的书房里,全部是乌木的书架,外人看来,这绝对是富贵人家的摆设。而在刘建设看来,这不过是些残次品而已,真正的那块乌木极品其实见过的人没几个,更何况,他们都已经死了。
刘建设最喜欢的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看书,就那样安静地坐着,有时他会觉得书房里不只是他一个人,那个人就在其中某个架子的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今天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刘建设站起来,朝着那种感觉走去,移开书架上的几本建筑学著作,一个凸出来的机关显现出来。刘建设按了下去,书架自动朝墙边移动半米的距离——里面是一间暗室。
暗室不大,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一股淡淡的香火气息扑鼻而入,东面的案台上摆着一座高大、泛着黑光的佛头,依然是乌木的材质,称得上是稀世珍宝了。刘建设静静地站着,目光却落在西面案台的一座灵牌上。
灵牌上写着金色的字,有一半他不认识,另一半是汉字——伊尔根觉罗吉鹤之位。
屋子里静悄悄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刘建设开始浑身发凉起来,只觉得身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他走到案台前,伸手拿起灵牌,瞪起眼睛狠狠地看着它,半天,又放下,头也不回地走了。暗室的角落里,静静地摆放着那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乌木棺。
凌晨两点,刘建设做了一个梦,有点儿模糊,但可以肯定闯进梦里来的就是他。他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穿着清代的官服,就站在卧室的门前,打着冷战,什么也不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刘建设猛地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门口哪有什么穿清代官服的人,倒是一个小小的人影吓了他一跳——此时,茂茂正站在门口,瞪着两只眼睛狠狠地看着他,和他当时看那座灵牌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一句话都没说赶忙起身,茂茂却像没看见他一样,慢悠悠转身回房间睡觉去了,那走路的姿态俨然不是一个三岁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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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茂早已过了会说话的年龄,可仍然不肯张开嘴巴,让刘建设和顾晓芸一度以为他们生了个哑巴。可是有一天,茂茂张嘴说的第一个词让他们大吃一惊。那时他和顾晓芸正要入睡,茂茂突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叫了一句:“额娘。”从此再没说过一句话。听到那两个字以后,刘建设一阵头皮发麻。
其实不仅仅是那两个字,当年茂茂出生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茂茂哭泣的小模样时就一身冷汗,因为他长得既不像刘建设,也不像顾晓芸,最重要的是,他的右眉梢处有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就是那颗痣,曾经让刘建设一度睡不着觉。
现在,刘建设再次睡不着了。他又想起当年买这块地皮时的情景。那个时候,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工厂。破旧的厂房沾染着岁月的颜色,高大的烟囱仿佛发出嘶哑的低吟,就连院子里的荒草也长得半人来高。只有一个打更老头在前头带路,边走边吧嗒吧嗒毫无顾忌地抽旱烟。
那时刚好是黄昏,金色的夕阳照着这片凄凉,刘建设心里却一阵喜欢,他的脑海里已经规划好一个方案。同去的某位大师也连连点头说,这是片风水宝地。刘建设还没等说出他的想法,大师却突然不停地摇头,嘴里连连说着不可不可。
刘建设问为何不可。大师说,风水宝地是要看谁用,如果人住恐怕不妥……
刘建设说,大师的意思是?
大师摸摸下巴上的几根胡子,说,坟地。
刘建设哈哈大笑起来,径自向前走。
刘建设做事向来依着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现在也坐不到房地产开发商的头几把交椅。当年读土木工程专业时,同学都立下志向要成为出色的工程师时,他却发誓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商人。现在他做到了。如果按照大师的说法,这块地就用不了,他刘建设早就知道,这里在清代时就是块坟地,民国时又有大量关于这个地盘的灵异故事,直到建国后这里才建成了大工厂,可转眼,又荒了下来。
没法不荒。厂子倒闭了不说,几任厂长都惨遭不幸,据说还发生过工人头发卷进开动着的机器里的惨剧。所以,就在几乎所有房地产商都请先生四处看风水的时候,刘建设恰恰不信这个邪,花了很少的钱买了这块地,还偏偏建成了豪宅小区,就连自己也住在这儿。当然,这个决定是后来才有的,那就是他遇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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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设的家在整个小区中央楼的最顶层,几百平方米的复式房,东南西北都有窗子,可以看见360度的风景。还有,从他家门出来,有部可以直接抵达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一秒都不会耽搁。如果小区是个王朝,那他刘建设就是君主了,高不可攀,俯视众生。
刘建设每每站在窗前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啊!”说这句话的那个人当时是笑着说的,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刘建设的肩膀,哥们儿一样。其实他就是他哥们儿,从上大学那会儿就是,刘建设学土木工程,韩笑学建筑。那会儿他们是打篮球认识的,后来常在一块混,韩笑那时就爱抽个小烟,俩人一碰面总爱聊一些未来的理想。刘建设还记得韩笑那时常开玩笑说,以后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我生是你刘建设的人,死是你刘建设的鬼。
后来韩笑就真的跟刘建设一块干,白手起家,跑前跑后。刘建设开房地产公司时,都是韩笑负责工程设计,当然,刘建设也没少分他股份。这么多年,也只有韩笑最了解刘建设。他知道刘建设喜欢乌木,陪着刘建设跑遍了国内的乌木市场,白的黑的全打过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