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邻
“她……应该不会有自杀这种念头的吧?”我轻轻按住双目紧闭的叶宁,看着苏铮从容地处理着眼前这一切,我相信他的判断。这个女孩正被我暗自关注着,然而不论怎样我都不希望在她身上发生任何会成为我工作一部分的事情,所以正如苏铮所说,我有得忙了。
叶宁家早晨吃的东西很简单,剩在桌上的还有面包、咖啡、面条和酸奶,叶宁妈妈寄来的那瓶腌辣椒被打翻在地上,我拨开玻璃碎片取了些辣椒放进袋子里,其他食物也分别拿了一些。
我拎着那些袋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个号码,那是秦阳的电话,他也是我的同学,目前在公安局刑侦部门工作,我涉及过的所有刑案都与他有关,要不要找他聊聊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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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健接到我的电话后没多久便赶到了苏铮的诊所,叶宁刚刚苏醒过来,看到张子健她脸皮漾开一个虚弱而欣喜的笑容。
“宁宁,我没照顾好你,对不起!”张子健皱着眉头焦急地说,他双手捧着叶宁的手,生怕她会离开似的。
“怎么怪你呢,可能是我乱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让你担心了。”叶宁转头看见我,向我道了声谢,又对张子健说:“你是请假回来的吧,快回去上班吧,别耽误了你的工作。我没事的,看样子要在这里躺些时候呢,一会儿让林宿送我回家就行。”
张子健出乎我意料地没有坚持留下来,而是再三叮嘱了一番便匆匆离开了。
回想着我搬到叶宁家隔壁后旁观他们的这段生活,习惯性的思维方式把张子健摆放在我心里最警惕的位置。他从最初对叶宁的忍让到逐渐不耐烦,从开始的关爱到后来的移情,为了摆脱叶宁每天对他纠缠不休的困扰,他爱上了另一个能令他更加轻松愉快的女子,如果不是叶宁那个怀孕的谎言,也许现在他已经摆脱掉她了吧?但也因此,怀孕的叶宁成了他甩不掉的包袱,他心里软弱的一面使他无法毫不负责地在这种时候掉头就走,而他内心抵触的那一面却已然在没有感情因素的前提下失去了相伴相依的耐心,因而他很有可能在不得不接受却又时刻想要解脱的无奈下想出另一个能够令他一了百了的对策。
我郁闷地走出诊所,把同样郁闷的苏铮留在叶宁的病床前,秦阳正站在阳光下皱着眉头打电话,见我走出来他匆匆收了线对我掂着手机说:“我身上正揽着三宗大案呢,你要是说不出个事由来我拿你下酒!”
我把叶宁两次中毒的情况对他详细讲述了一遍,包括这些日子以来叶宁和张子健之间的感情矛盾,在我初步的判断中,张子健有很大嫌疑。
“以你目前所知的情况来看张子健的嫌疑是最大的,但还不能排除食物的因素,也不排除其他人的可能性。”秦阳沉吟着想了想,又说:“现在还不需要我以警方的身份来介入这件事,你可以从朋友的角度找她侧面了解一些情况,比如她家里的饮食结构和习惯,平时接触的人、有矛盾的潜在嫌疑人等等。当然,如果你能控制谈话技巧的话,也可以旁敲侧击地观察一下在这件事上她是否对张子健也存有疑虑。”
我知道这个被大家一直贯彻的惯例,夫妻或情侣间有一方被害则另一方便成为最大嫌疑人。现在叶宁还没有死,但按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下一次她是不是还能侥幸脱险就不得而知了。
叶宁静静地躺着,苍白的脸衬托在雪白的床单上使她看上去非常柔弱,我轻轻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你怎么回事,好好地待在家里也能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太吓人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晓得嘛,吃过早饭还没来得及收拾房间就突然肚子疼,比前一次疼得厉害,而且视线很暗看不清东西,然后就开始很失控地呕吐,好像要把胃都吐出来一样,后来我模模糊糊听到你喊我名字了,但是已经没法答应你。”
“你想一下今天都吃了什么东西,有哪些东西和上一次发作时吃的一样。”
她若有所思地回想着:“我们吃的东西很简单,变化不太多,总是那几样。那天吃的是晚饭,实在有点想不起来究竟吃了哪些东西了。今天早晨我吃了一个鸡蛋,一碗面条,喝了半杯咖啡。哦……”她似乎想起点什么,停住了话头。
“想起什么来了?”
“那天也是吃的面条哦,”她又轻轻笑笑,“我喜欢吃面,尤其是拿妈妈做的那瓶腌辣椒的卤汁拌面条。今天早晨也是这么吃的。”
“子健喜欢吗?”我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带到张子健身上。
“他?他最怕辣了,那瓶腌辣椒他从来都不碰,只有我自己吃它,所以你能跟我一起分享让我很开心。”她轻轻挪过手来,伸出冰冷的两根手指在我放在床边的手背上轻拍了拍表示感激。
我克制着心里泛起的怜爱,让自己的手平静地接受她的轻敲而没有随着心念的波动去握住她的手。
“还有什么东西是只有你吃但子健从来都不碰的吗?”这句话问出来后我看到隐身人一般站在旁边偷听的苏铮眉头一皱,显然我问得很愚蠢。
叶宁摇摇头:“他不挑食,除了不吃辣其他没有他不吃的食物,家里都是他做饭,所以……”她突然瞪着我不说了。
我镇静地回望着她,如果她在这件事上对张子健有什么看法,那么现在就是她表明态度的时候。
“你在怀疑他对我干了什么是不是?”令我失望的是,叶宁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我的责备和愤怒,她苍白的小脸上浅浅地涌起了一阵红晕,“我要离开这里!”她迟缓地坐起身想要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
苏铮上前按住她说道:“别赌气,这几瓶都输完才有疗效。”转回头用口形恶狠狠地给了我一个无声的字:“笨!”
“对不起,也许是我的问话或态度不太恰当。我不是在怀疑什么,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的病情,因为只有你病了,子健却一点事都没有,你们每天都在一起吃饭,自然要弄明白在饮食上你们有什么区别,这样才能找到原因,免得你下次再误吃了什么。”
叶宁半侧过身表示对我的冷淡,然后轻轻说:“没有,没有其他的了。我很懒,有时候剩菜剩饭不热就吃了,或者拿什么东西随便在饭里拌拌就打发一顿饭,以前也常常吃坏肚子,只不过没有这次严重而已。子健对我很好,非常好,我知道他不会离开我,更不会用这样恶劣的方式使我离开他。”我站起身试图表示理解地去拍拍她的肩,却发现眼泪正涌出她的眼眶横贯而过她的面颊掩藏进她的发丝里。
我心里对张子健的疑心丝毫不被动摇,只是感慨爱情竟会令人如此迷失自己,她盲目信任着自己所深爱着的这个人,并相信他表现出来的爱情,即使危险已经敲开了她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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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苏铮在叶宁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不送进医院急救是不是太冒险了,他说,正是因为第一次就怀疑叶宁是在被人下毒,所以当她第二次出现状况时他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叶宁已经没救了那么送到医院去同样没救,但凡叶宁还有一线生机,他绝对有把握救治成功。而他在意的是,在嫌疑人身份尚未明了的情况下,把叶宁送进医院意味着她中毒的真相会被揭穿,一旦事情未能及时侦破,下毒者有可能因此将自己掩藏得更加隐密,更有可能改变以后行凶的方式,这对生死一线的叶宁来说反而更加危险。
所以仅仅是几个不明真相的朋友在小诊所里对叶宁加以看护救治,对下毒者来说是一种蒙蔽的手法,他不会了解到事情究竟进展到什么地步,小诊所里的小群体会让他忽略公众意识。
事情正如苏铮所说的那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就过去了,叶宁在诊所里躺到张子健下班回来,我们一起把她送回到家里的床上,我借口叶宁需要照顾没有让张子健去做饭,而是跑到外面的粥铺打包了一顿清淡的晚饭回来,心安理得地在他们房间里一起吃完了这顿饭,再三叮嘱叶宁要听从苏铮的话,饭后吃过了药就不许再进食任何饮食,这才不放心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这一夜隔壁毫无声息,我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边可能发出的任何动静,希望可以捕捉到张子健的疑点,但直到天亮仍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