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温柔
果然,她没有拒绝我的请求。“也行,不过你需要给我看一些能够证明你的材料,我不能无缘无故地对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讲别人是非,至少你要让我相信你。”
“我会的。”想要证明我自己还是比较容易的,以前几次正式出面协助警方调查后都得到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证书之类的东西,它们完全可以成为我最好的“身份证明”。
我按照约定时间走进市中心广场附近的一家中式快餐店,坐下不到两分钟,田斐就匆匆忙忙走进来,目光快速而坚定地找到了我,略微一点头,对餐厅伙计说:“老样子。”
她走到我对面坐下,这才问了一句:“林宿先生?”
“是的。”我取出装着那些证明资料的纸袋,一边与她客套:“谢谢你能来见我,希望没有打扰你。”
她一边打开材料并认真确认了我的照片,一边说:“没关系,现在是我的工作餐时间,我就在那幢楼里工作。”她信手朝窗外一指,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幢属于某政府机构的办公大楼。
田斐从小学直至高中与骆珏做了十几年同学,他们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而令我意外的是,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骆珏从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乖顺、听话、懂事,对父母、老师和同学都非常亲和体贴,虽然他内心有些更野性的躁动,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至少他听从家人的意愿在钢琴前坐了整整二十年就足够说明这一点。”田斐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陷入回忆的状态,从她的语态里可以听出,骆珏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个过去时。
“我的父母和骆珏的母亲是同事,两家一直是邻居,我们上大学期间他家新买了房子才分开。他母亲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家里一切都由她做主,包括对骆珏未来人生的安排,在这些事上骆珏从未违逆过,直到他遇到辛蓝。”
“我和骆珏一直是被默认的一对,在双方家人眼里彼此已经是一家人,只等我们大学毕业正式工作后就可以安排婚事了。我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第二个男人,在我心里也同样那么认为,骆珏是我今后人生的唯一伴侣,我想在那时骆珏也是这么认为的。其实现在回想当初,我不能肯定那就是爱情,我甚至并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我只知道这辈子已经被安排在他身边,就注定要和他一起度过一生,这没什么不好,因为我喜欢他,也可以说我认为自己一直爱着他。毕业后找个稳定的工作,和他组成一个家庭,然后就这样安稳地一直走下去,这就是我的人生。”
“大二那年骆珏参加了学校社团组织的与某个中学联谊的活动,他在那里认识了辛蓝。然后他的一切都变了。”田斐叹了口气,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餐盘,开始食不知味地享用她的工作午餐。
“一切都变了?”在田斐的描述中,骆珏是那种每个家庭都希望拥有的天使般的孩子,而在心理学上,这类过于顺从的孩子一旦反叛就绝不是轻描淡写的小打小闹,他一定曾经颠覆过以往塑造起来的所有形象,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人们面前。
“他放弃了钢琴,改变发型和服装品味,卖掉家人给他的小车换了一辆巨大的摩托车……”田斐用勺子在餐巾纸上划着无意识的痕迹,说一句划一道,越来越重……“他完全脱离了之前的生活轨迹,除了张帆,他抛弃了一切与之前生活有关的人和事,包括我。”
“那是个令人震惊的场景,他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赛车服,驾着摩托车把辛蓝带回家,他向家人宣布解除和我的婚约,要和辛蓝在一起,当时她还只是个刚过十八岁的高三女生。你能想象这件事在他家里造成了怎样的后果吗?”田斐看着自己制造出来的划痕轻轻地笑起来,“你是做心理学的?人的个性是不是也会有遗传?那么强势的母亲应该不会有一个绝对温顺的儿子吧?他们决裂般地争吵起来,甚至砸坏了当年省吃俭用为骆珏买的钢琴,最后骆珏带着辛蓝摔门而去,临走时说如果家人不接受辛蓝他就绝不再回家,他爸爸当天就气得住进医院,直到出院骆珏也没去看望他一眼,事实上,他那天离开后,整整一年都没再回过家。”
“辛蓝……”我重新整理着自己对辛蓝的记忆,印象中她并不是个能让人为她如此疯狂的人,也许她仅仅是恰好触发了骆珏内心的反逆因子?
“一年后骆珏回来了,他剪短了头发换了衣服,摩托车扔给了别的朋友,他和家人小心翼翼修复着感情,家里又开始传出琴声。据说辛蓝另外有了男朋友离家出走,把他甩了,也许这件事伤透了他的心,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能够给他抚慰的地方,而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田斐无动于衷地喝完面前的汤,将汤勺轻轻放回碗里,“只是从此我彻底成了一个局外人,我和他之间变成了泛泛之交的普通朋友,虽然我们还会见面,会坐在一起吃饭,我有任何事情他都会帮助我,但是我知道那只是基于他天生的温柔,而不是出于一丝一毫的感情。因为之后不久他又有了一个女朋友,那个却不是我。”
“你是说,骆珏和辛蓝交往一年后分了手然后又有了其他女朋友?”但是……我几乎脱口说出现在让我调查骆珏下落的恰恰就是骆珏的现任女友辛蓝,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知道她是谁,反正不是那个让他莫名其妙变成疯子的辛蓝,据说他家人也接受了那个女孩,大家相处得还不错。这几年我和骆珏来往并不多,而且我也有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没什么心情去关注他的事情,我觉得如果你想知道他更多情况,应该去问问张帆,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田斐心情愉快地在服务生递来的账单上签了字,向我简单道个别便走了出去。
我回味着她最后几句话,如果刚才我告诉她是辛蓝委托我来调查骆珏的情况,她是否仍然能保持心情愉快呢?
莫小米站在事务所门口张望着,见我下车连忙挥了挥手。
“什么事这么着急?你的同学又来了?”
我随她快步走进门,她兴奋地摆摆手:“不,是你的同学来了,看来有案子找你哦,咱们又有事情做了。”
我的同学只有一个,秦阳,他在市局刑侦部门工作,我曾经参与过的几起谋杀案都与他有关,而他来找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原因。
“我以为你最近一直闲着,怎么忽然忙得不见人影?”秦阳靠着我的办公桌问。
“好不容易接了一件小调查,当然要打起精神,不然饭都快没得吃了。找我有事?”
“嗯,有点儿事。”秦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辛蓝,你认识吗?”
“……她出了什么事?”这个名字当然熟悉,但照片上的女孩却令我有些陌生,如果不借助外力,人的相貌不会有很大改变,但是却会因为性格的变化而导致容貌的不同。照片上的辛蓝有着与我见过的那个女孩截然不同的神采。
“死了。”秦阳又拿出一只大袋子递给我:“因为之前辛蓝所在学校的命案有你参与过,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所以上面批准我们把你聘为这个案子的顾问,和我们一起参与侦破。”
“顾问……但是,她同时也是我的当事人……”我没有把话说下去,袋子里装的资料中第一照片就是辛蓝的尸体,她的身体沉浸在红色的血水中,一些灰白色条状物漂浮在水面上,露在外面的头部狰狞地后仰着枕在浴缸边缘,口鼻部都大张着,面部肌肉强烈扭曲。
“死因是什么?”我把照片放在桌上,只觉得刚拿过照片的手开始一阵阵发凉。
“窒息死亡。她把塞在嘴里的一团布吞了下去。”
“水里的血液和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以前曾经听说过受害人把塞进嘴里的东西吞咽下去导致窒息死亡的案例,但这是第一次见到真实事件,而通常只有在受害人遭受巨大惊恐和痛苦时才会发生这种情况。
“她被‘梳洗’了。”秦阳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点点头,“为她‘梳洗’的人因为她的死亡而中断了这种刑罚,要不然她会死得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