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温柔
“梳洗”是明朝朱元璋发明的一种酷刑，受刑者被剥光衣服绑在铁床上，刽子手将开水在他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把他身上的肉一下下抓梳下来，直至受刑者肉尽骨露气绝身亡。
“昨天上午我曾经约辛蓝在这里谈话，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然后她就回去了。”我肯定自己不是最后一个见到辛蓝的人，但她死前的每一次行动都会隐藏着她被害的线索。
“我们调查过她校园卡上的出入记录，昨天上午九点外出，十点半返校，之后再没有外出过，所以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离开学校的，她被害的地点是她一个人在校外租住的房子，昨天没有邻居看到她。据邻居反映，平时辛蓝并不经常回去，偶尔回去一次通常会有一位年轻男子陪同，房间里有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比较新没有经常被使用。房东说这套房子已经租了一年，看来辛蓝确实并不经常回来住。”
“还有其他人知道她这个住处吗？”我有些埋怨自己没有把辛蓝来调查骆珏失踪的事情放在心上，虽然目前看来两件事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联系，但辛蓝死在她开始调查骆珏之后多少也说明些问题。
“她的室友和关系密切的几个同学都不知道她在校外租了房子，如果不是浴缸下水管有些漏水以至案发，也许现在都不会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秦阳抽出一叠调查表，上面是一些与辛蓝比较熟络的同学在调查中的问答，我在其中看到了筱暖暖的名字。
“辛蓝到我这里来是想调查她男朋友骆珏失踪的事，他们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联系，现在辛蓝被害，那么骆珏的失踪是不是也可以一并调查？因为辛蓝的原因，我没有和骆珏的家人取得联系，所以骆珏是否真正失踪目前还不能肯定。”
秦阳听了我的叙述立刻打电话征询上级意见，然后挂断电话对我说：“咱们现在马上去骆珏家。”
骆珏的父亲接待了我们，他说骆珏的母亲到亲戚家串门去了，骆珏也有许多天没有回家。老人看上去十分苍老和迟钝，对我们的问话常常没有反应。秦阳没有直接说明来意，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关于骆珏的问题，当提到辛蓝的名字时，老人脸色愤怒地红了起来，他紧闭着嘴唇用力挥动几下手制止了秦阳的话。
“不认识那个人。”他显露出一副明知道我们很清楚他在说谎也坚持如此作答的神态，以表示他对那个人的拒绝和厌恶。
“那么您知道骆珏现在女友的情况吗？”秦阳已经准备离开，他暗示我等骆珏的母亲回来后再来一次，我却想借此机会探知更多关于骆珏的近况。
“怎么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三年了，妹妹很懂事，头发长长的，比那个人乖巧得多，她经常和骆珏一起回来陪我们吃饭聊天，妹妹还会带我去公园下棋……”他站起身指了指旁边一扇敞开的屋门：“等妹妹大学毕业就是我们家媳妇了。”
“呵！布置得真精致！我能进去看看吗？”秦阳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夸赞着，在老人炫耀的笑容里走进屋去。
我跟着走到门口回身问：“您知道妹妹的名字吗？”
“嗯……”老人摇摇头，“骆珏一直叫她妹妹，小妹儿、小丫头，呵呵，肉麻得我们也没法叫，就跟着叫她妹妹。”
站在屋里巡视的秦阳突然快步走到一个台子前拿起一样东西凑到面前仔细观看，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放回原处走出来对老人说：“打扰您了，下次我们再来看您。如果骆珏回来了，让他给林宿事务所回个电话。”听了他的话，我从衣兜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好、好，下次来，打电话……”
走出小区，秦阳抬起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微风拂过面颊，有股熟悉的香气从我嗅觉中掠过。辛蓝来找我调查骆珏失踪时我闻到过这个香味。
“辛蓝的被害现场有一瓶同样的香水被打碎在地上，屋里弥漫着很浓郁的香气，从玻璃瓶碎片炸裂的破碎程度和喷溅的距离来看，它不是自由坠落，而是人为地被用力摔在地上破损的。我知道这个牌子的香水，也依稀记得香水瓶的大概形状，所以在骆珏的房间里见到那瓶香水时就立刻注意到了。”
“但是我们也不能排除偶然的巧合，比如，万一骆珏就喜欢自己的女朋友洒这种味道的香水呢，他很有可能送她们同样的香水，让自己身边一直保持着这种香味儿。”
“再想想，虽然没问到什么，骆老伯的话有没有让你想到什么？”秦阳取出笔记本看着他刚才记录下的一连串速记符号。
“有一点。”骆老伯的一句话在当时就被我注意到了，“他说骆珏和现在的女朋友在一起三年了，根据田斐讲的情况，三年前正是辛蓝和骆珏分手的时候，然后他又找到了一个女朋友，两年后也就是辛蓝上大三时，骆珏又公然出现在她身边，一年以后的骆珏失踪了，辛蓝死了。”
“有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骆珏和辛蓝在一起不被家人接受，出走一年后为了缓和与家庭之间的矛盾他假称与辛蓝分手，不久他再次恋爱，女孩很讨家人喜欢，辛蓝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而事实上这个新女友就是辛蓝假扮的，他们偷天换日继续着爱情……”秦阳信马由缰地发挥着想象力。
“不可能。”我冷静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辛蓝来找我调查时曾经提到过，她和骆珏的感情不被骆家人接受，所以她一直未能再次面见骆珏的家人，更不可能像骆老伯说的那样被全然接纳。现在的她和照片里当年那个女孩在相貌上已经略有不同，但是我觉得即使她能瞒过骆珏的父亲，也不太可能骗过那么精明强势的母亲。骆老伯说过，‘妹妹的头发长长的’，辛蓝却是短发。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骆珏确实另外找了一个讨家人欢心的女孩，但是在一年前他与辛蓝重新相遇之后，他的生活就被分割成两半，一边是与那个女孩继续恋爱，一边是和辛蓝暗地偷欢。他既不想放弃阳光下的美好生活，也舍不得辛蓝，而正是这种异常的生活状态才会出现失踪和谋杀这种异常的事件。”
回到我的事务所，我取出秦阳带来的资料，拿出辛蓝的照片：“这张照片上的辛蓝和我见过的辛蓝完全不同，我见过的那个女孩软弱无助毫不自信，她的生活因为骆珏的再次出现而光彩照人，她的骄傲和得意都来自于这个曾经被她信手抛弃过的男人，而现在她已经极度害怕失去他了。一个曾经那么张扬个性魅力的女孩转眼变成这样一个需要依赖着自己而存在的女人，况且还有那么轻率被抛弃的过往，换了是我也不会保持太长久的兴趣和真诚。”
“你是说骆珏失踪实际上是打算离开辛蓝，就像当初辛蓝离开他一样？”秦阳思索着点头，“那么抛开骆珏失踪这件事不说，辛蓝又怎么会被残杀的呢？没有强行入室的痕迹，屋里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她面对的应该是她熟悉并且信任的人，因为那是她从未对人说起过的住所，也只有被她全然信任的人才有机会进到她的屋子里。我想如果一个男人决定选择过另一种生活而打算放弃这个女人时，一旦她过于死缠烂打，他很容易动杀机。”
“骆珏先是从辛蓝的生活中消失，然后又突然出现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把她杀死？”我觉得秦阳的猜测并不成立，而且很难找到有力的依据。“在所有人的评价中，骆珏始终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在他的成长经历中只有一次试图改变过，但最终因为辛蓝对他的放弃又回归到原来的轨道上，他一直是个过于温柔的人，这样的男人常常会有些寡断，在没有一个强烈契机的情况下很难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可我们现在并没有找到能令他如此疯狂的理由。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男人在寻找自己的伴侣时潜意识里会找一个与自己母亲相近的人，以骆珏母亲那么强势的状态来看，骆珏的女朋友一定不会太软弱，她会非常坚强而自我，甚至曾经一度在精神领域凌驾在他之上，或许以前的辛蓝是这样的，但现在的她绝对不是。”我对那个与骆珏交往三年，以骆家准儿媳的身份存在于骆珏的生活中，却又隐忍着骆珏和辛蓝之间秘密交往的女孩充满好奇。她会被蒙在鼓里吗？如果她不是傻得对身边一切毫不知情，就是聪明得明知发生的一切却一言不发。但是，聪明到这个地步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任由另一个女人来分享自己的感情世界而无动于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