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他的身体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屏幕,只听到按动鼠标所发出的细密的声响,就像有人在不停地轻叩牙齿。
他硕大的脑袋不时神经质地抽动一下,忽然,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大笑,他把额头夸张地触在键盘上,好半天才抬起来,仍旧咯咯笑个不停,身体一抽一抽的。他回过头,强忍着笑,又忍不彻底,笑声一拱一拱地从他嘴里喷薄而出,他憋得脸通红,偏着头把屏幕让给我:“猫大你……你太能整了,把我给写到小说里去了,真要笑死我了……”他又像公鸡打鸣似的狂笑起来。
我朝电脑屏幕望了一眼,那是个写满字的Word文档,三号字的标题我勉强能够辨认出来,正是被我打入冷宫的那篇半截稿《读者》。
他的笑声再次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地问我:“《耳朵》你看完了吗?”
我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惊恐地晃晃脑袋。
他挥舞了一下手臂,就像是朝我甩了下纱巾,柔声道:“看吧看吧,你看我的,我看你的,多公平多合理。”
说完他快速转回头去,我又只能看到他头发稀疏堆积着褶皱的后脑勺了,顷刻,那咯咯的笑声又像下雨似的响起来,看到高兴处,他还不时手舞足蹈地跺两下脚,那砰砰的响动让我心惊肉跳。
十多分钟后,他的笑声渐渐悄无声息了,短暂的肃静后,他缓慢转过身来,也不说话,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怎么没了?你为什么不把它写完?”那张宽阔的胖脸上,肌肉突突地抽搐着,他猛地嚎叫起来,“你倒是说呀,为什么没啦?”
他霍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倒在地上。
第十二节
天渐渐黑下去,窗户玻璃像是被一层层刷上了乌黑的油墨。
现在,坐在电脑前的人换成了我,他一声不吭地站在我身后,散发着热气的肚皮隔着一层浸着汗液的灰色T恤紧贴着我的后脑勺,随着他的呼吸而剧烈起伏。我不敢回头,但是头顶的白色节能灯泡将他的影子投射到显示器上,他巨大的身影覆盖了我,也覆盖了大半张电脑桌。我就像坐在一场日食里。
他下达了命令,命我今天晚上必须将这篇《读者》写完,他要看,看完后他还要将这篇文章投到《男生女生》金版去,他喜不自胜地说,这是他的故事,发表出去他就出名了。他还要将这故事作为我们联合创作的作品,他腼腆地对我说,猫大也让我署一个笔名吧。
他轻柔地摩挲着我的头,鼓励我:“猫大,要拿出你最好的水平,好好写噢,要写得真实、恐怖,你写完后由我来修改……”
我能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尽管我的头皮一直在发麻。
他让我写,那么在写完之前,我理应是安全的。是死是活,写完再说吧,实在不行我就跟他拼了……我有些悲壮地想。
这篇稿子停滞在第四节的末尾,我于是接着从第五节写下去。
“第五节”,打下这三个字的题头,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身后的他,以及他带给我的恐惧一同忘掉,让自己投入到写作的状态中去。
我略作思考,敲打着键盘接着前面的部分继续写下去,既然他要求写得真实、恐怖,那我就按照实际的情形来写吧,对我来说,这两点都不能再符合了。我写道:“下午我开始动笔写这篇名为《读者》的稿子,预计写一万字左右,为了显得逼真,我决定一开始先贴着现实来写,我唯一的担心就是怕情节过于平淡……”
写下了第一段,后面就更加势如破竹了。我就这样低着头一路写下去,手指弹动如飞,一刻不停,我如灵魂脱体,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包括身后他不时飘起的神经质的笑声以及绵延不绝的茁壮的呼吸声,我的耳边只听到键盘密不透风的噼啪作响,时间在我身边加速掠过,我头也不抬,推动着手下的情节一路向前狂飙——
“第六节翌日,我拔掉网线,专心写作《读者》,直写到后半夜两点,我停下来统计了一下字数,已经接近……
“第七节我答应草编辑五天后交稿,但是四天过去了,我没有完成,那篇《读者》我写了不到一半,因为那通电话……
“第八节在约定交稿的那天,我一大早给四叶草编辑留了言,我没有细说原因,只是说这篇《读者》的情节……
“第九节……
“第十节……
我一节一节地写下去,手指上如同安装了飞机引擎,我的恐惧、无助、愤怒、怨尤,所有这些情绪全都溶入了这些顺着指间流淌而出的文字里。
当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钟行走到凌晨2时27分时,我终于敲下了这篇稿子的最后一行字,我直起腰靠在椅背上,身后随之响起了他心满意足的笑声。
结尾
猫大写的结尾不好,所以删掉由我来重写,哈哈。
大家好,我是张彬彬,就是文章里的那个可爱的张彬彬,我可没有猫大写得那么老,哈哈,他太能夸张啦。能在这里跟你们见面我真是高兴啊,我现在正跟猫郎君,还有他的小猫咪在一起,他这个人特别不爱说话,我在他家里待了好半天了,他也没有跟我说几句话,等会儿把这个作品写完我要好好跟他聊一聊。
这篇作品呢是我和猫郎君一起写的,是我指导他写的,我的水平现在不比他差,等你们看过我的《杀猫》、《车祸现场》,还有《婴儿汤》就会知道我有多厉害了,一定把你们吓得半死,尤其是《婴儿汤》,你们一定要看,不看遗憾,哈哈。
就这样吧,我要去构思一篇独立的新作品去了,主角就是猫大,我要好好想想怎样写才能好看、恐怖,咱们下次再聊啦。
张彬彬
2009年9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