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人
那个导演真是太可恶了,他怎么能对妈妈那么凶呢?
放心吧妈妈,我会做个乖小孩,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您,为您加油。
小龙
3
要不要报警呢?报警之后又该如何说呢?说我让自己的助理去阻止一个孩子来看我?说我的助理很可能被鬼困在了什么地方?说我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直在和一个死孩子做心灵沟通?
如果我报警,会带来什么后果?会有怎样的负面舆论?我会不会被这样的新闻压得无法翻身?我刚刚进入这个圈子,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
我蜷缩在沙发上,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刘助理的电话,可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
突然,我大叫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然后一路尖叫着冲向父亲的卧室,跳到父亲的床上,推醒沉睡中的父亲,颤声说道:“爸爸!今天有什么人来过吗?”
父亲坐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你觉得会有什么人来吗?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呢?”说罢,他看了我一眼,翻身睡去。
我愣了愣,一时无语。是的,除了我,不可能有人会来,而父亲也不可能出去,也不可能联系到外面的什么人,更不可能打开门放什么人进来。那么,茶几上那枚信封又从何而来——没错,茶几上非常突兀地放着一枚信封。
我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回到客厅,咬了咬嘴唇,然后拿起茶几上的信封。封口的胶水还没有完全干透,摸上去带着微凉的粘,似乎写这封信的人刚刚还站在这里。
我颤抖着撕开信封,里面是一页薄薄的信纸,信纸上依旧是小龙那笨拙的笔迹。
我看了看信中的内容,然后又如触电一般将信纸扔在地上,仓皇失措地环顾着四周。父亲在卧室中睡得无声无息,楼上隐约传出玻璃珠弹落到地上的声音,浴室里的水管隐忍地发出细微的空响。窗外,是无尽的夜色,而那夜色中灯火的尽头,又似乎涌动着什么非同寻常的异流。
我捏起那页信纸,让它在烟灰缸里化为灰烬。
继而,我疯了一般翻出小龙写给我的所有的信,统统付之一炬。在飘忽的火光中,我隐约看到一个忧郁的男孩站在对面,淡淡地笑。
4
亲爱的妈妈:
您好。
直到今天,直到我亲自见到您,直到我那么近地感受到您的一切,直到我看到您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我才知道,您和别的妈妈们不一样。和她们相比,我们更有共同语言,因为我们真的很像。是老天注定,我们终究要成为一对母子。
我们都是那么卑微,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渴望着母爱或者是父爱,那种爱很简单,可对于我们而言,要想真正得到,却又很难。
妈妈,我不会背叛您,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背叛您、欺骗您。
妈妈,您一定不知道,外公其实根本不是真心爱您,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办法离开您,就像我曾经那些妈妈们一样。
放心吧妈妈,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您身上。
小龙
【第四章】
1
在那之后,又是连续的忙碌。
虽然我很想回家看看,看看在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看父亲是不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我,可是又实在抽不出档期。
因了对这些事情的担忧,我再也无法全身心的投入到拍戏中,导演大发雷霆,却又不好在即将杀青之际更换演员,无奈之下,他只好调整了拍摄的次序,将我剩下的戏压到最后再拍,让我先回家调整休息。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我迫不及待赶回家时,等待我的,竟然是父亲的尸体。
父亲歪歪扭扭地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尸体上已经略微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儿。他的右手和胳膊已经变成如墨的黑色,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枚信封。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谨慎地反锁好门,又轻轻踢了踢绑在父亲脚上的锁链镣铐——那些镣铐是我人生里最大的悲哀,因为这是我留住父爱的唯一方式。就在这时,我发现门和地面的缝隙里有一个信封,字迹一看就是小龙的。
只是这次,信封上没有写我的名字,而是有一行字,那一行字显然被反复地描过,显得十分粗壮,似乎生怕我看不到似的:“妈妈,不要碰外公手上的信封!”
我又看了看父亲发黑的手臂,然后从厨房拿出胶皮手套,捏起门缝中的信封,信封的背面写着:“妈妈放心吧,这封信是没毒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神经质一般看了看天花板,又俯身看了看沙发底下,似乎小龙就藏在某样东西的后面,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紧紧贴着墙壁,抽出信纸——
亲爱的妈妈:
您好。
哦,我可怜的妈妈,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杀死了外公,请原谅我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杀死了外公,请您原谅我,也请您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
因为我无法容忍外公对您的背叛,就像我无法容忍以前那些妈妈对我的背叛一样。
请原谅我在与您见面之前就先认识了外公,请原谅我知道了您和外公之间的秘密。感谢这个秘密,因为正是它,让我感觉到了自己和妈妈之间的共同点,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才令我在您回家之前阻止了外公的背叛。
今天,外公竟然向我提出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请求。他要我帮他出去,帮他逃离您、背叛您,甚至还要我找人来伤害您。
而我之所以决定杀死他,是因为他竟然不承认是您的父亲,不承认是我的外公。我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绝情的人。我更想不到,外公竟然和那些虚情假意的妈妈们一样。
我可怜的妈妈,原来,我们一直在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相信我妈妈,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您,我会永远地爱您。
小龙
2
看到小龙的这封信,又看了看父亲因中毒而发黑的手臂,我反而冷静下来——父亲是中毒而死的,而鬼若杀人,无须用毒,这足以说明小龙并不是鬼,他只不过是个小变态罢了。我不怕人,我只怕鬼。
想到这里,我的思维顿然清晰起来。
我依旧戴着胶皮手套,从父亲手中抽出那枚信封,和适才在门缝里的信封一起统统烧掉。然后,我把父亲腿上的镣铐卸下来,小心地收好,又将父亲的尸体用大块的塑料布包起来,拖到二楼。二楼原本是书房和健身房,但是现在已经被打通成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四周的墙壁上全部涂满了防火材料,中间都用水泥堆砌了一个硕大的圆桶。我将父亲的尸体塞进圆桶里,又浇上酒精和一些易燃的液体,然后轻车熟路地抛了一根火柴进去,继而又将一个厚重的铁盖压到圆筒的顶端,最后才打开了天窗。
水泥铸桶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浓烟带着刺鼻的气味慢慢从盖子的缝隙中漫延出来,又顺着天窗轻飘飘地散在晴朗的夜色里。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任凭心中的悲伤将自己淹没。
不,那不是悲伤,而是悲哀。
我不懂,为什么父亲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要叛离我和妈妈。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小时候那一幕,无法忘记父亲离开时那种决然的眼神和母亲悬在半空晃来晃去的双脚——如果他不抛弃我们,妈妈就不会自杀。
而现在,我长大了,有钱有本事功成名就了,我只是想找个父亲想好好孝顺他,小小地弥补一下自己童年缺失的父爱,仅此而已,可他们,却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离开,以至我不得不用镣铐才锁住自己的父爱。
难道说,做我的父亲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吗?
3
父亲的尸骨还未燃尽,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锁好二楼的门,有些狐疑地走下楼梯。这座高档公寓里住了好些名人,公寓的物业也十分敬业。况且,除了刘助理和公司里几个领导,应该没人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在猫眼看了看,门外站着一个质朴的邮递员,绿色的衣服有些脏旧,皱巴巴地贴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十分不得体。我本想假装不在,无奈他执著地按着门铃,扰得我心烦意乱,只好将门打开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