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

萧鸾恭谨地点头应了声好,跨进了院门。

院子层层院落,对于萧鸾来说真是有好有坏。好处是外婆不能时刻盯着她,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找自己要找的东西,坏处当然是地方太大,短时间内找到东西很困难。但萧鸾今天来,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从大门进去,第一个院落对着的是个照壁,向左拐进第二个院落,围着院落的是朝北的一排房子叫倒坐房,以前是给下人住的,拐弯的地方用抄手游廊连接,又进入一个门就是第三个院落了,两侧是东厢西厢,正对着的就是那天莫舒他们在一起喝茶的正房。萧鸾已经在网上仔细地搜寻了关于四合院的结构,这一路看来她缓慢细心,留意了所有的院落,确定所经过的院落里不可能种有合欢。那么最后一处最可能的地方就是藏在正房两侧的抄手游廊后面,从外面看不见的两个小院落了。这两个小院落的名字叫耳房。

萧鸾回想着网上关于四合院的彩色分解图片,横穿过正房左侧的抄手游廊,发现了一个关闭的院门。并没有上锁,萧鸾轻轻推开了它。

第五章 庭院深深

粉色的合欢在骄阳下开得如火如荼,仿佛一片火烧云。微风中,羽毛状的花瓣簌簌而落,有一朵正飘到她的脸颊上,细密的香气盈满鼻腔。就是这株合欢——她在许叔叔的办公室看到的合欢。就是这个地方——许叔叔生前到过的最后一处地方。

萧鸾知道她是对的。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站到这栋宅子时的感觉,这里有死亡的气息。

至于这么多次她都没有看见这株合欢,原因很简单,因为它长得太矮了。只有两米多,树干上还像癞头一样少了几块。它还没有达到合欢树的成年高度,说明生长的时间不长,正是修剪成型的好时候。她还记得许乐仪给她念的合欢的属性,所以它此时的确切树龄应该是三至四年。莫舒住在这里的时间正是四年前,而苏薇辞职的时间也是四年前。这株合欢应该是苏薇辞职后搬到这里时种下的。

这里就是苏薇的家。

这株合欢的出现,莫舒描述的种种情况、时间上的吻合,再加上莫舒外婆异常的举动都在说明,苏薇就是莫舒的母亲,而莫舒的外婆对于她的死心知肚明,她甚至知道许叔叔,所以才会问许乐仪是不是姓许。只是萧鸾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苏薇死亡的消息隐瞒莫舒一个月之久,还告诉莫舒他妈妈只是去了澳大利亚?那封十天前苏薇写的信又是从何而来?还有许乐仪的父亲,他来这里时,苏薇应该已经死了,那么他来做什么?是否同苏薇和他生前在医院的会面有关呢?这里会不会留下某些可以探寻的线索?

萧鸾想着这些问题,环视整个院落。房门上了锁,屋檐下晒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萧鸾走近看,发现是一截截树皮样的东西,闻了闻有股熟悉的味道。猛然想起那棵合欢树的树干,转头看去,果然光了几块,萧鸾隐约记起合欢树皮有药用价值,但到底是什么样的药效倒是不记得了。原来,她的推断还是有漏洞的,苏薇为什么种下合欢,包括她一直忽略的一个细微差别——苏薇为什么种下的是粉红色合欢品种,而不是她在许妈妈展示的卡片上看到的澳洲国花金合欢品种,都是因为这树皮的药用价值。这么用心是为了谁?

萧鸾站起身又走到窗户前,用两个手遮挡了下外面的光线,紧贴着玻璃窗才看得见室内的状况。

里面好几个书架,堆满了书,莫舒说他妈妈常常钻进书房不出门,那么这里应该就是苏薇的书房。萧鸾看清离她最近的桌子上,一边放着几本厚厚的医学类书籍,最上面的一本叫《梦游症常见用药》。正中放的一本是《三国演义》,打开的,看不清内容,但看得见中间夹着的作为书签的一张黄色便签纸上标记的东西:第七十二回,横槊赋诗以及这成语下面记着的一个号码。9位,应该是个电话号码。这些东西,就记在打开的《三国演义》书签上,很可能是她生前看的最后一本书,做的最后一个标记,所以就极有可能是本次事件最关键的信息。萧鸾慌忙拿笔抄了下来,装进口袋。

看《三国演义》萧鸾可以理解,谁都有看名著的时候,但是医学类书籍萧鸾就不明白了。她记得苏薇的专业是机械工程而不是相去甚远的医学。

苏薇竟然没有在研究她的机械工程而是在学习医学,并且还在外面晒着合欢树皮?是她自己得了病,所以要放弃专业,而去学习医学?这样的可能不是没有。但苏薇的死亡原因不是“胸部外伤,脏器出血引起血胸造成死亡”吗?这样的死因多半是突发的吧,而不是什么需要大量阅读医书来研究学习的慢性病。或者,苏薇的病就是那本书上写的梦游症?萧鸾以前听别人讲过梦游症,晚上睡觉时犯病起来干很多的事情,醒来却什么都不知道,白天跟正常人一样。如果苏薇有梦游症,她在梦游时被锐物刺伤胸口也是有可能的,那么也是有这个病她才不得不辞掉了在跨国公司的好工作,搬到这个偏僻的四合院里来的吗?萧鸾摇了摇头,她并不想纠缠于苏薇的死因,她想知道的是许叔叔和苏薇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这件事是不是间接导致他出事的原因?

萧鸾刚刚走出耳房的小院,外婆便从外院走了过来。看到她站的地方似乎吃了一惊,“找到了吗?”

“找到了,原来就落在地上。”

“找到就好。”

“那,我要回去了,外婆。”萧鸾说道。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小莫出去了,我也没有好好招待你。”外婆说道。

萧鸾摇头,“哪里,是我不好意思。小莫昨天说他要拿着瑞士“小军刀”去和我们班的小刚显摆,我都忘了。”萧鸾说这句的时候,注意到外婆在听见小军刀这个词的时候神情竟变得痛苦难忍,很久都没有恢复原状。萧鸾不得不又问了句:“外婆您没事吧?”老人摇摇头强打精神说道:“没事没事,有点高血压的老毛病,吃点药就好了。”说着要往屋里走,却已经是步履蹒跚,摇摇欲坠。

萧鸾急忙扶住她,“还是我来扶您吧。”老人想要拒绝却力不从心,靠着萧鸾进了屋。萧鸾将老人服侍躺下,吃了药,又给莫舒打了电话,才从外婆的卧室出来。莫舒回来还要一段时间,萧鸾就坐在客厅里等待。如果来的时候是有目的的,现在萧鸾没有走完全是因为这个老人的状况。苏薇死了,如果外婆再出什么事,莫舒的境况会变得更糟糕。尽管萧鸾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却忽然同情起这个即将孤苦伶仃的坏孩子来。

她看了看手机,许乐仪果然打了几个电话。但她应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因为她把铃声设置成了“已关机”。许乐仪不会猜到她是故意的,她虽然聪明但却是个简单直率的人,脑子里弯弯很少,这也是萧鸾喜欢她的地方。萧鸾之所以今天自己来到莫家,是不想让许乐仪受到更大的伤害。因为,她心中预感到整件事情的真相是许乐仪不愿接受的。

这时,萧鸾想起刚才抄下来的两个号码和一个成语。第七十二回,一个电话号码,横槊赋诗。萧鸾暂时无法知道《三国演义》的第七十二回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横槊赋诗的成语她也没有见过,但是那个电话号码,倒是可以先拨来看看。

嘟嘟的几声响后,那边有一位女士说道:“您好,xxx精神病医院。”萧鸾顿时没了主意,她没料到这个电话居然是精神病医院的。隔了好一会儿,萧鸾才问了句:“请问,梦游症是怎么治的?”

“您是一个月前预约的苏小姐吧?王医师已经等您的电话很久了。我把电话切给王医师。”那边的电话停顿了一下,有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喂,苏薇女士吗?您没有在预约的时间到啊。一个月前,您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来,转托许先生过来,但是那位先生也没有到。六月底那天下午打电话给我他说要过来,还要带您儿子一起,但后来又打电话说病人一时找不到,他要自己过来,而且说得很急,只有下午的时间,他晚上还有重要的事。可是等了很久他也没到。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我认为病还是尽快治的好。虽然您一直跟我举例说《三国演义》第七十二回上曹操梦中杀人,说明他也是梦游症患者,但是他对社会的危害并不大,相反还成了一代枭雄,父母希望儿女有光明生活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可梦游症终归是有危害的,甚至有时会伤及身边人的性命。何况,您用合欢皮做配方,采用四年之久的保守中医疗法到底有多大的作用我也只能等看到病人之后才能确定。所以我希望,您能,喂,苏女士,您还在听吗?”萧鸾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