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阴月(6)
她喜欢着的月倾城……也喜欢着他。
可是，红月之夜已经到来。
月倾城为了阴月王朝的子民必然会义无反顾地进行灵魂融合的仪式。
现在的月倾城，不是暗王的对手。
这是一个注定是悲剧的结局。
小栖的心在刺痛，微笑却越发温柔，她要和月倾城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没有怨恨，没有害怕，只有珍惜。
两个人的时光。
安魂香的气息飘荡了起来。
拿着香炉的有司出现在了月倾城和小栖的面前。她戴着黑色面纱，穿着绛红色的长袍，长袍上绣着古怪的符号。
“阴月王，灵魂融合仪式即将开始，如果不能赶在红月消失前完成仪式，修复启动阴月轮，我们就要再等十年。”有司的眼底藏着一丝敬意和惭愧。
月倾城勉力站了起来。
十年后，也许阴月王朝早就沦为了鬼域。
小栖扶着月倾城，“我和你一起去。”她不会阻止月倾城，那是他的责任与信仰。她唯一能做的是，陪着月倾城，直到最后的一秒。
有司没有阻止小栖，她转过身，长袍仿佛红鸟之翼，她的声音缥缈，“跟着我。”
安魂香仿佛千年古墓里埋藏在死者腹腔的香料，散发出奇异的气息。腐朽却带着时光晦暗的魔力。
小栖和月倾城十指相扣，走向神殿。暮色里，天空中的星辰开始展露真容。
迷藏散去，如同无痕的噩梦。
月紫希站在月倾城和小栖身后的不远处，神情落寞，却无法开口叫住月倾城和小栖。就在小栖向月倾城表白的那一刻，他彻底地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栖时的情景。阳光穿透层层树叶，落在大树下，那个穿着奇异的少女仿佛有趣的猎物，懵懂不知危险的逼近。
恶作剧地射出了箭，钉在少女的头顶上一寸处，他看到了少女脸上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
神殿的门缓缓打开。一如古老的魔咒。
蛇形巨兽的雕像在大门两侧静默地注视着有司一行，仿佛神祗俯视着蝼蚁。
终日不见阳光的神殿里，火光如梦似幻，勾勒着壁画上的线条。
月倾城恢复了一些力气，却不愿松开小栖的手。他隐约知道，每一秒都是死神来临前微不可见的偷来的时间。
结局已经注定。
4、红月之夜
阴月轮在神殿的最深处，它寂寞地躺在高台上，仿佛沉眠的神物，却依然带着奇异宏大的气息。
和月倾城一模一样的那个男人站在阴月轮前，眼神暗沉，似笑非笑。
古老的巫者之歌优美高亢。有司纤弱的身体里有着极其强大的灵魂力量。
“你终于来了。”暗王注视着月倾城，心底有奇异的感觉。他和月倾城属于同一个灵魂，却有截然不同的意识。他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关系最亲密的两个人，却要在今夜杀死彼此。
暗王的视线从月倾城和小栖牵着的手上滑过，他看到了月镯，心中有一丝震惊。他记得小栖戴着的是月紫希的月镯，而且并不在她的右手。
月倾城握着小栖的手，心底有着深深的不舍。
他微微一笑，“我是阴月王，启动阴月轮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你灵魂力量大减，如今怎么可能在灵魂融合仪式里保留住你的意识。”暗王嘴角微勾，“你为了阴月王朝的子民还真是宁愿牺牲自己。”
月倾城握紧小栖的手，“那是我十年前犯下的错，自然要由我来了结。”
小栖注视着自己喜欢着的月倾城，眼波温柔，“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有司的歌声中，阴月轮奇异地颤动了起来，仿佛要从梦境中醒来。
小栖目不转睛地看着月倾城，眼底是无法形容的悲哀。
月倾城走向阴月轮，他和小栖牵着的手就这样分开。
极光一般炫丽的光带在阴月轮的上空盘旋，就像是命运的触手。
暗王的魂魄没入了月倾城的身体，开始了灵魂融合。
小栖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望着被光带包围，双目紧闭，神情痛苦的月倾城，心被撕裂一般疼痛。
有司的歌声仿佛海妖的歌声，迷离美妙，带着死亡的诱惑。阴月轮颤抖得越发激烈，它开始慢慢旋转了起来。
神殿的穹顶幻化为满天星斗。每一缕星光都是轮回之光。
月倾城脸上的痛苦神情越来越深，他睁开了双眼，最后看了小栖一眼。
那是不舍是爱慕是悲伤。
那一眼就是离别。
阴月轮旋转了起来，仿佛一个微缩的魔力宇宙，引动了生死轮回。迷藏夹杂着怨气，被阴月轮的力量带入了轮回通道。
王城外，阴霾消失，星斗耀眼。
恐惧与压迫感蓦地消失。
小栖跪倒在地，一双月镯散发着光晕，她知道，暗王赢了。
月倾城，她的月倾城……消失了……
在下一个瞬间，阴月王会醒来，但是，那是暗王的意识在主宰着月倾城的身体。
来自灵魂的寒冷将小栖的心都冻结住。
她低低地喊了一声，“月倾城……”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
寂静比死亡还要空洞。小栖看着一些雪白的光点在她的手腕处飞舞。这是最后的告别吗？
光带消失，阴月轮平稳地旋转着，将死者送往轮回通道。
有司的歌声早已停歇。
她的脸上带着红晕，双目满含期待地看着闭目站在阴月轮旁的阴月王。
阴月王的眼睫毛颤动了数下，他缓缓睁开眼睛，双眼里似乎藏了一个深渊。
这是和巫力秘术催发出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感受。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在阔别十年之后，再度得到。
暗王看到了高台下的有司和小栖。
他吩咐有司，“把小栖关起来，她戴着月倾城的月镯，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小栖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心底却无比陌生。
有司捉住了小栖的手腕，一双眸子里藏着太多的情绪，“你不该接受月倾城的月镯，我也帮不了你。”
小栖心痛到没有力气思考，她只是看着有司，一言不发。
她不在乎自己会去哪里，不在乎一切。
月倾城走了，将她孤单单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黑夜漫长，红月似血。
神殿的门缓缓合拢，阴月王朝的子民们真心狂欢，庆祝着阴月轮恢复运转，轮回通道打开。
他们再不用害怕变成迷藏的食物，或者成为迷藏的一部分吞噬亲朋。他们可以看着孩子出生成长，有滋有味地度过一生。
没有人还记得月倾城。
一个为了保护王城百姓，用灵魂力量修补结界的王。
红月凄美迷离。
它十年出现一次，注视这芸芸众生。不知道十年前，它注视着才失去母后，悲哀哭泣的小月倾城，可有些许怜悯？
月光照不进神殿的地下密室。
小栖静默无声地待在黑暗里。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月镯隐隐发光，温柔而沉默。
小栖抚摸着月倾城送给她的月镯，因甜蜜的回忆更加恍惚。
如果这是噩梦，她多么想醒来。
厚重的石门滑开，本该和万人狂欢的暗王出现在了密室里。
他穿着黑色长袍，精美的刺绣，华丽的宝石点缀着这属于帝王的荣耀。
“月倾城死了，你就那么伤心？”暗王的声线和月倾城一样，却令小栖心底刺痛。
“如果是你死了，我根本不会伤心。”小栖咬牙回答。
“我只是得回原本属于我的身体。”暗王平静而优雅。
“他的魂魄被你吞噬，再也不存在了。”小栖握紧双手。如果有司没有使用诡计令月倾城为了修补结界耗尽灵魂力量，月倾城也许不会死。
“我和他本就是一体，我存在，他也就存在。”暗王低声说。灵魂融合中，他和月倾城的意识发生了交流。他感受到了月倾城对小栖的心意。那奇异的感觉令他迷惑。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小栖垂下眼帘，不想再看到眼前的男人。在她心里，月倾城就是月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