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亡齿寒

那天一整晚我都没有睡觉,那些虫子的繁殖速度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看的电影,电影里,人虽然活着,但是精神却傻呆呆的,除妖的老道士说他们被厉鬼附身,用剑劈开身体的一刹那,全是虫子,带着血色的虫子蠕动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随着血水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甚至有手指一般的虫子把人的眼球顶了出来……整整一个晚上我的梦里都是虫子。外公,我,所有的人在那些虫子的蚕食下成了累累白骨。

去警局的早上又路过了那间牙医诊所,一般的诊所都是八九点钟才开门,那家牙医诊所早上六点就已经打开了灯,却没有挂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牌子。

推门进去的时候,有铃铛在响,抬头一看,才发现,门上挂着一个独特的小铃铛,烦琐的花纹,朴质的铜色,只是短短的一瞥我却发现铃铛的芯是白色的。男子笑了笑:“是你。”

没想到只有一面之缘他却记住了我,因为时间尚早,诊所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他一个人在。

我淡淡一笑:“你好,刚旅行回来?”也许是因为职业病,进屋我就发现了在角落里的背包,我指向了角落里的旅行袋。

牙医伸出手冲我一笑:“齐辰。”

“姜女亘。”

牙科诊所不大,里面却有一个独立的小空间,窗外是很美的晨景,他笑着看我:“你是对面公安大学的学生吧。”

我点了点头。

“难怪我总是能见到你,你那个朋友好了吗?”玻璃镜片下的齐辰目中温和,丝毫没有恶意,我点了点头:“她牙龈过敏才会很痛苦,你对牙很有研究吗?”

齐辰一笑:“还好吧,也有几年了。”

“那如果因为牙龈感染,所在大脑内部发生的蠕虫反应有治愈的机会吗?”我问他。

齐辰一愣,疑惑地问我:“牙龈感染所发的蠕虫反应,这样的几率太渺茫了,目前我还没有发现过,在极度潮湿的条件下,牙齿的寄生虫才能存活,我们这里属于温湿气候。”

听他如此说,我掏出了包里从外公身上取出的蠕虫:“你认识这种虫子吗?”

看了虫子齐辰一愣:“你从哪里得到它的?”

“你认识这种虫子?”我从齐辰的眼里看到信息。

齐辰道:“我见过这种虫子,虫卵的时候几乎是看不见的,这种虫子是我在去一个湘西的小寨子找有关对牙的信仰时所遇见的,寨子里有专门养虫的老人,在那个小寨子里,虫子是远古祭祀时惩戒的一种手段,后来因为灾害没有东西吃,寨子里的人想到繁衍很快的虫卵,所以就以繁衍的虫子为食物,渡过难关,那以后寨子里的人为了报答虫子的救命之恩,每年都会进贡虫蛊给虫子进行繁衍。只是在现代化的今天,很多年轻人离开寨子,这项传统就由很多自愿的老人来完成。你手里的是母虫子,繁衍能力更快,公虫有药用价值,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只是这种虫子在这样的气候下很难生存。”

离开牙医诊所的时候,齐辰留下了那瓶异样的虫子,说是要好好研究,齐辰也说这样的虫子繁衍极快,根本没有灭绝的方法,这就证明外公一定要死。

5

案子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开会的时候有人建议重新验尸,局长答应,会议结束以后老林就不见了,我整理卷宗的时候一同来实习的李诺说:“你是没看见老林,今天早上嘴肿得老高,笑死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我淡淡一笑,“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李诺挠了挠头:“姜女亘,干吗这么严肃,开开玩笑。”

我叹了一口气:“我可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吧,我要去医院看我外公。”

五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就像心一样,会议结束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她说:“医生说你外公只有这几天了。”

到医院的时候,家人几乎都来了,外公的一口牙掉得一颗都不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外公从小就疼我,看到外公这样我忍不住哭了起来,母亲给外公喂饭的时候外公一直在呕,伴随着米粒而出的是一条又一条红色的虫子。母亲和舅舅都很平静,舅舅和我说:“这样的状况已经有几次了。”

离开医院的时候给楚恒打去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我又把电话打去他家,响了几声,接电话的是楚恒的母亲。

楚妈妈说:“楚恒不在,你是姜女亘吧,等他回来我让他和你联系。”

外公是那天晚上离开的,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为外公盖上了白布,母亲哭得很伤心,清早的时候大家都换了黑衣服,只是外公的死前的照片并没有被拿出来,江城历来有传统,人死以后是要照一张照片的,照片能摄取人的灵魂,这样他才能永远和家人同在,只是等了很久直到来礼拜的人,外公的最后一张照片都没有出现。

遗像中的外公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很开朗。

因为外公的死,我向警局请假,一同实习的李诺道:“你请假,老林也请假,乖乖,你们不是师徒恋吧。”

我没心情和她开玩笑,索性挂了电话,回头的时候,舅舅正在殡仪馆的门口抽烟,舅舅一直都是孝子,不可能不遵从家乡的传统为外公照相的。

“舅舅,外公的最后一张照片为什么没被摆出来。”

舅舅回过头见是我,淡淡一笑,哭红的眼里带着失去亲情的哀伤,他猛地吸了口烟然后回头说:“你外公死的时候样子不好,所以就没被摆出来。”

“外公死不瞑目吗?”我记忆中最不好的遗像也只有死不瞑目了。

舅舅摇了摇头:“都是那些虫子,你外公死的时候七窍流出的都是那些虫子,根本没法摆出来?”

晚上七点多舅舅送我回学校,路上我们什么都没说,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很,下车的时候舅舅说:“对了,上次你说你摔跤掉的那颗牙补上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一颗牙罢了,有时间再去补。”

舅舅道:“可别小看一颗牙,这是一个牙医的电话,他补牙不疼的,你外公之前就在他那里补的牙,有时间就去补上。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外公死后舅舅便十分珍惜家人,拿了电话,我下车离开。

回到学校的时候,陆楠不在,宿舍的人说陆楠一天都没回来,因为整整一天都跟着母亲他们操办外公的丧礼所以很累,就连往自己床上爬的力气都没有,重重的躺在了陆楠的床上,靠在床上的那一刻,几个像是小石子的东西硌到了我的后背,打开灯我才看到陆楠床上散落着几个白色的东西,拿起来的一刹那我惊呆了,那些白色的东西竟然是牙!

足足十颗牙齿被我捧在手里,我确定那些都是陆楠的,其中的一颗槽牙还是我陪着她去补的,不断地给陆楠打电话都没人接,宿舍的人说:“没事,要是陆楠有大事情,肯定会通知你的。”

陆楠失踪的第三天,学校报警,让我想不到的是,再见到陆楠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因为外公的丧礼我有一个星期没有参加办案,再回去的时候遗尸案又有了新的受害者,两个受害者依旧是被硫酸腐蚀粘在一起,一男一女,经过调查,警局确定,男的是失踪的公安大学学生楚恒,女的也是公安大学的学生陆楠。

我从没想过在陆楠消失一周后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而和她粘连在一起的竟然是我的男友。

老林说:“他们的尸体在郊外被发现,手法和上几起案子几乎是一样的,有趣的是一个是你的室友,一个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看了之前的案子所产生刺激犯案的吧?”

我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那两具尸体。陆楠,楚恒,他们为什么会死在一起?

尸检的时候我作为助手,跟随老法医解剖尸体,陆楠的尸体和楚恒的尸体是一起被解剖的,不出我所料,陆楠的牙套已经没了,嘴里还剩下几个摇摇欲坠的牙齿。法医取下其中的一颗作为线索,而更让人吃惊的是楚恒的嘴里——

整整一口的牙全都没了,现在的楚恒就像一个年迈的老太太。

出了解剖室,老林就在门外,法医说:“尸体最可疑的地方就是两具尸体的牙龈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并且他们死前所导致昏迷的药物也有些问题,要进一步化验才能确定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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