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PE

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正百般无聊地翻看着从她爸爸那儿偷拿来的数码相机。那里面装满了她妈妈和情人的照片。

我们一起坐在空旷教室的窗台上,将腿放在外面,悬空着晃来晃去。

而那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换作我来回应她“哦,是吗”这样的话语。

现在终于回想起这些,我觉得稍微有些为此感到惭愧,虽然不知道南昕是否获得了那种“激烈的死”,但至少她的那种希望是已经达成了的。

不管是以何种姿态来说。

想着这些,我感到自己必须立刻去见南昕,把这点告诉她,并向她致以迟到的祝贺。

我拎起包,本打算从后门走到楼下绕过操场抄近路过去,但就在我下楼的时候,有两个女生的闲聊传进了我的耳朵。

——“呐,听说了吗?二班的XX似乎是失踪了,已经快两周了。”

——“啊,好可怕,学校老师都还没有公布呢,该不会是被变态杀掉了吧?”

——“谁知道呢……她平常不是总仗着自己在男生中的人气高到处欺负人吗?”

……

我继续快步朝前走,并不打算停下来仔细地听她们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

出了校门后,我几乎是一路小跑着一刻不停地赶到了南昕那里。

就在我气喘吁吁地准备和南昕、黎音打招呼时,却意外地发现这里又有了新的“客人”。

我将视线停留在那身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上。

直到半分钟之后才意识到,这也许就是刚才那两个女生口中的主角。

但是这次根本不用借助电视或是报纸之类的其他新闻道具就可以确认,因为在那身已经显得有些肮脏了的校服上别着一枚亮闪闪的校牌。

在那上面用细明体字端端正正地写着:森山二中,一年级二班,尉迟瑶。

在尉迟加入这个游戏刚开始的五分钟里我一直感觉很懊恼。

具体原因已经从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连同黎音一起带走”衍生成了“是否应该将黎音和尉迟一起带走”了。

这情绪一度使得我不知所措。

一部分是因为我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忘掉了考虑已经和自己渐渐熟悉起来的黎音。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突然出现带给我新惊喜的尉迟。

老实说,我甚至比喜欢黎音还要喜欢尉迟。

自看见她第一眼便明白了那两个女生口中所说的“仗着自己在男生中的高人气”的具体意义了。

与其他两具已经只能靠衣服来分辨的尸体相比,尉迟的脸还完好的保持了她的美丽。

最叫我感到惊异和着迷的是她的头发,亮棕色的中长发,我猜大概刚染了不久,充满光泽地映衬着她美丽的肌肤。如果不是那种冰冷到骨子里的触感,我会真的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因为她的出现,我今天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和南昕、黎音一起玩游戏,也没有给她们说故事,而是待在尉迟身边,不能自制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隔断里只能藏两具尸体。

而我开始在黎音和尉迟间犹豫起来,觉得自己难以取舍。

5 >>>

曾经看过的某部电影里有这样的一个片段。

说的是某个杀手在杀人结束后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他在车上坐了好几站之后才发现坐在自己前面的一个人死掉了。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是这辆车上唯一一个知道这个人已经死掉的人。

于是他到站之后没有下车,而是一直坐在公车上来来回回好几次。

但此后人们上上下下公车如同流水般,却依然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已经意外死去了几个小时的人。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够完全表达出我对这个片段的喜欢与迷恋。

这种感觉一如现在我正视着的,坐在我房间里矮桌对面的尉迟。

是的,我最终还是决定将她们三个一起带回来。

假如我现在还是十一岁,那恐怕还是很困难的,但没关系,因为南昕和黎音已经完全接近骨架,重量自然也轻了不少,我只是稍稍费了一点儿力气,就将她们带回来塞进了哥哥房间里的隔断间。

为了不引起妈妈的怀疑,我在晚饭的时候就和妈妈说了明天学校里有活动,所以今天会早些睡觉,请他们不要来打扰我。但事实是我理所当然地从窗户外爬出去将尉迟装进我的小旅行箱里带了回来。

此刻我没有拉上窗帘,也没有开灯。

银色的月光自外面投射进来,也像是理解了我的意思般,恰好照在尉迟那头漂亮的棕发上。

和南昕与黎音都不一样,属于尉迟的特别之处是,她并没有和她们一样对我闭着眼睛。

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看见她此时的平静直视的目光,尽管这让我感动得想要流泪,但眼下我还是必须考虑好如何将她藏起来。因为妈妈每天早晨总是要到我房间里来收拾东西的。

就算我的数学再不好,功课总是处于及格线的边缘,但对这点也是能想明白的,一旦妈妈发现了这个那会意味着什么样的结果。

于是我再次想起那电影中的片段。

——我有些嫉妒周围人对待公车上尸体的那种态度。

6 >>>

“所以说……”

妈妈的声音像针尖一样缓慢地穿透了正在发呆的我的世界,“春晓你最近也要多加小心呢。”

早饭的时候我一边担心着待在书架后面夹层的尉迟,一边假装在听电视里播报着关于最近高校失踪女生持续增多,而各处警方仍在搜索的新闻。

在妈妈说完这句话之后,哥哥便伸手揉揉我的头发,“真的呢,春晓长得这么可爱,更要小心,如果有陌生的男孩子约你去玩,可千万不要答应哦!”

我立刻很用力地点点头。

“真是对不起。”妈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我和哥哥都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如果爸爸还在的话……春晓就不用自己去上学了。从前爸爸总是会开车送你的……”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哥哥又一次打断她,“我送春晓还不是一样的吗?晚上要是有工作不能早回来的话,我可以先请一个小时的假把春晓送回来再说。”

“哥哥!”我不自觉地捂住了嘴,但还是略带惊喜地叫出了声。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我心里的高兴像是要溢出来了似的,总觉得马上就要无法呼吸,哥哥真的对我太好了,有他这样保护我,还有书架后的尉迟、隔断间里的南昕和黎音在,世界真是让我感觉美好得难以言喻。

“可是你上班的地方和春晓的学校不是距离很远吗?”妈妈露出了担心的样子。

哥哥的语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了我送就是我送,你就不能闭嘴吗?”

妈妈果然不再说什么,站起来将自己的碗收到厨房去了。

而我只能以埋头吃饭来掩饰心中的喜悦。

“春晓……”

哥哥站在学校门口,我仰起头来看他的脸。从去年春天开始,他的个子就疯了一般地长,原本我记得他刚来家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只是比我高一两厘米而已。这恰好证明了南昕以前和我说的关于“男孩子的发育期都很可怕”的说法。

哥哥低头看着我,我的哥哥有着天使一般的微笑和天空般洁净的眼睛。

此刻他被深秋早晨的寒气冻得连鼻尖都有点儿发红,“你想念爸爸吗?”

我摇摇头。

“一点也不想吗?”他不死心地继续问,“要是觉得难过的话,可以来找哥哥说哦。”

我用很有朝气的表情回应了他。

此后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哥哥信守了承诺,每天都接送我上学。直到我和他保证自己会学着约住在附近的同学一起上学、回家。

7 >>>

关于南昕她们尸体的保存问题一度让我很头疼。

我曾试过用透明的塑料袋将尸体包裹起来,但那样除了让妈妈在进屋子之后皱着眉头问“你昨天到底在屋子里干了什么”之外并没有什么效果。

我甚至还跑去过中药店,偷偷摸摸地装病,买来从维基百科里搜索来的一些据说是可以抑制物体腐败的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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