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朋友
十一岁那年的夏天就这样匆匆过去，十二岁那年，我们面临小升初，那风在一个黄昏的午后问我，“你还在这里念吗？”
许多在镇上念书的孩子初中之后都会去更好的学校，这几天班里许多孩子都在说，去那个学校好。但我不想走，我七岁那年父母因为工作繁忙，把我丢给了在小镇独居的爷爷，可以说我年少时最好的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我根本就不想走。
“不啊，就留在这里。”
没有继续那话题，沉静好久的那风说：“李暮寒，你知不知道你和我之前认识的女生都不一样。”
嘴巴叼着冰棍，我笑道：“不一样？哪儿不一样？”
“哪儿都不一样。”
后来，我第一次偷看那风的日记，少年在干净的条纹本子上这样描述初见时的我，穿着宽大的校服，长发散在肩头，一双有些懵懂无知的眼睛，那是最初的李暮寒，最初的我。
只是念书这事儿，并不是我可以选择的，那风与我一起回家那天，父亲的车停在老宅门口。
我进家的时候，父亲坐在沙发上，爷爷坐在床头吸烟，就连我久久不曾出现过的母亲也在这个下午抽出百忙之中的时间来看看她的女儿。
就像我想的那样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回来，所以当我妈要我回市里念书，他们已经联系好了最好的学校时，我只是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去。”
“李慕寒。你知不知道好学校对你未来多重要。你去市里念书，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低着头看着脚下的方砖，我淡漠道，“不知道，反正我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给我去，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学校那边我会帮你办手续，过几天你搬回城里与我们一去住。”父亲的口气十分不耐烦。
“如果这是你们希望的，我无能为力，但我不会做你们的娃娃，随着你们的意愿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我已经有思想了。所以，就算我回去了，也一定会和你们的想法背道而驰。我最后问你们一次，这是你们希望的吗？”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懂得争吵无济于事。
青春期的初始，总是给人一种很不懂事很抵触的感觉。
父亲还要再说，母亲已经柔声道，“也不是逼你，只是和你商量，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谢谢。”我转过头，对着爷爷说，“我去那风家里写作业。”然后转头就跑了。当时还能听到父亲不满的叫嚣声，“你们看看，她这是什么样子……”
那天，一个人在巷子里逛，越逛越觉得委屈，越觉得寂寞，实在找不到人陪，我捡了块石头丢进那家。
那风推开窗的时候，站在他家墙外的我道：“出来，和我喝一杯。”
十二岁的我不知道什么借酒消愁愁更愁，我只想在这个象征我们已经稍微长大的年纪做些不一样的事情，所以我拉着那风去小食店，求着老板给我们酒，那天我求了好久，老板才给了我们两瓶啤酒，那是我第一次喝酒，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我咳了好久，那风却一杯都没动，他看着我喝，看着我流眼泪，听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最终却在我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把我背在肩头送我回家。
从那之后，我十六岁离开小镇前，每个喝醉了的夜里，总有一个那风在。
【五】
因为我的坚持，父母没再强求我，十二岁那年夏天，我留在了小镇，上了与那风一样的中学。因为那次醉酒，我开始对他说心里话，视那风为知己。在我看来，我也是这个顶着“杀人犯儿子”名头的男孩子唯一的朋友，只是升入初中，那风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
好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她叫宋一瑶，她是我们初一那年跟着母亲搬到小镇的。她母亲在隔壁巷子里开了一家按摩店，那间店亮着粉红色的灯，她高挑的母亲穿着短裙站在门外。有关这对母女的传闻很多，我只记得爷爷与我说：“上哪玩都别去那儿，什么是按摩，我告诉你什么是按摩。”说着老爷子脱了鞋子冲着我就扔了过来。
十三岁的初始，我知道，那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因为她的母亲，即便长相漂亮，宋一瑶在最初的日子也是孤单的，就像那年那风初来时一样，没人去亲近她，我也一样。只是我没想到，那风会在一天拉着这个女孩子与我说：“李暮寒，这是宋一瑶，住隔壁巷子。”
细瘦的姑娘揪着裙子下摆，低着头与我说：“你好。”
你好，认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好，我没说话，转头问那风：“你们怎么认识的？”
后来回想年少的时候，想到那风说他和宋一瑶的相识，总觉得烂俗，就连电视剧里都不再上演的英雄救美，在现实中却上演了。因为母亲的关系，宋一瑶总被人欺负，男孩子说她不干净，女孩子说她丢脸。那风第一次见她，她被一帮女孩围在巷子里，书包被扯破，课本丢的满地都是，碰巧路过的那风赶走那些女孩的时候，摔破膝盖坐在地上的宋一瑶哭都没哭，她抬头跟他说：“谢谢。”
长大之后，难得在一起喝酒的晚上，那风开始少量陪我喝酒，说到为什么会和宋一瑶走这么久，这个已被岁月磨砺的精致耀眼的男孩子笑了笑跟我说：“因为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同在一个世界，所以知道她有多辛苦，所以想要帮帮她。”
那话让我久久无语，我总想若初见那风，我没有个做市委书记的爸爸，或许我和他会有个不一样的开始，只是那想法想过之后就被我自己否定了，毕竟一个女孩子人生会遇见无数男人，那些男孩教她爱情，教她长大，教她在伤心后如何哭泣，却很少有哪个男孩子会像老友一直伴着她，陪她骂男友，陪她聊八卦，在她和最后送她回家，一辈子的朋友，是几千几万个好男人都换不回来的。
那之后，宋一瑶开始与我和那风走在一起，我们一起相伴度过了三年初中时光，高中那年，母亲下了死命，一定要我回市里念书，年迈的爷爷害怕耽误我前程，也劝我回去。那时候的我长大了许多，不再任性，也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我和那风说我或许会离开这里回市里读书，是我们十六岁那年暑假的一个晚上，我和他坐在巷子口的大槐树下聊天，宋一瑶安静地坐在一旁。
“市里的学校比这里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