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朋友
文/牛小掰
典藏:谢谢你,没有爱上我。
所以一辈子的朋友,也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徐志摩说过,人的一生中,至少该有那么一次,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她爱我,只求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到那个人。
【一】
我住在香夏路47号,每次填写志愿的时候总有人一脸好奇的问我:李暮寒,你住乡下呀?乡下的路好走吗?
每次听到这样的问题,我都特别无语,原本挺小资的一名,被谐音这么一闹,平白无故地增加不少乡土气息。其实说它是一条路,倒不如说它是一条胡同,我那个研究了一辈子天文地理其实只会不懂装懂的爷爷曾经对我说过,在很早以前这条胡同叫胭脂胡同,住了一些风姿卓越的女人,做一些特殊生意……每次说到这里,爷爷总会斜着眼睛扫我一眼,然后淡淡说道你懂的,从而略过主要部分,说一下这条胡同虽然短小,但在很早之前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从胡同头到胡同尾都是胭脂浓烈的香气,后来解放建国后,上面觉得这条胡同的名字和它的历史有点有碍观瞻,于是在一个学者主张下改成了香夏路。
每次这么说,我都觉得这条夏季时会开满白色梧桐花的小路顿时变得红尘气息浓烈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老妈说,我的花粉过敏症就是那时候得起来的。
这条胡同生活的都是土生土长的老居民,他们喜欢早起,到巷尾买油条和豆浆,吃过早饭后聚在一起下象棋或是讲故事。老爷子们棋技一般,但脾气都不小,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拣出来再说一遍。
这样的事情讲来讲去,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即便有些故事当事人都忘了前因后果,但我依然记忆犹新。究其原因,可能是我太无聊了。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怪我的爹妈。他们响应国家的号召,晚婚晚育,结果我哇呀呀的前来这个世界报道时,这条窄小的香夏路,竟然没有一个和我同龄的伙伴,比我大的不屑跟我玩,比我小的我又不屑跟他们玩,就这样固执的坚持,直到那风的出现。
那应该是某个阳光晴朗的午后,我照旧搬着小板凳坐到李爷爷的身边,想听他继续讲故事,结果他们却反常地说起了八卦。
“听说了没,老那把他的孙子接过来了?”
“哪个孙子?”
“老那有几个孙子哟?就是他那个杀人犯儿子的孩子嘛。”
“真的呀?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我去买菜得时候看到的,老那领着那孩子。”
“哟哟哟,老那现在自身难保,全靠着那点微薄的工资过日子,现在可真是不好过哦,真够他操心的了。”
我的注意力全被杀人犯的儿子几个字眼夺去了,宁静的夏日,我竟然被自己脑海里勾勒出来的恐怖画面吓得打了个哆嗦,然后转身就跑,小板凳都不要了。
【二】
至今仍能记起初见那风时的情景,那应该是八月末某一天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原本还晴朗的天空此刻阴沉得吓人,雨珠虽然不大,却细细密密地顺着玻璃滑落。已经有人开始小声嘀咕放学后怎么办,家长会不会来接之类的话题,我却不怎么担心,最后一门作业已经完成,我合上本子,开始静静等待放学。
然后,班级的门就打开了。正常来说,自习课班主任是很少过来的,但今天却不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冰冷的少年,瘦瘦小小,穿着略微泛黄的老式白色短袖衬衫,简单而干净的平头,一直低着头,直到老师介绍到他的名字时,他才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显得那么抗拒又不耐烦,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感觉,在我们的身上转了一圈,又很快低了下去。
班主任好像也不太喜欢他那种近乎生人勿进的感觉,于是随意地指了班级最后一排最左面的位置。那风看都没看,顺着她的指尖慢慢走了过去。
那个位置靠近垃圾箱,班级里没有人喜欢那里。但那风好像无所谓,我甚至觉得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庆幸和喜欢。后来他在那个不受关注的角落,度过了自己的小学生涯。
那风转校来的第二天,关于他有个杀人犯爸爸的消息,就在学校里传开了,毕竟在当时的那个年纪,这件事等同于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新闻,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大家在小声议论。大家都把能获得最新的一手消息当成一种资本,可以用来骄傲地看着一众倾听者。
怎么说呢?一切都应该是一场意外。那风的生活原本开心而快乐,有一个勤劳能干开出租车的爸爸,有一个美艳动人的妈妈,可命运有时候总喜欢捉弄一些本以为自己很幸福的孩子,于是在某一个雨夜,那风的爸爸在拉载客人的时候遭到了抢劫,为了保住辛苦一天的成果,那风爸爸奋勇地和歹徒展开了搏斗,歹徒抽出了刀,结果在抢夺的过程中,那风的爸爸失手刺死了歹徒。
过失杀人罪,判刑十五年。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这样烟消云散,那风的母亲在接到法院判刑的当晚就收拾东西远走高飞,孤苦无依的那风被已经退休的爷爷接过来,也就此转校到了我们小学。
后来我常常想,我能够和那风成为好朋友,也许是因为我们同病相怜,至少我们在班级都不太受欢迎。那风是因为性子冷淡,与谁都不说话,更别提什么交情,大家又对他那个杀人犯爸爸有着一种可怕的畏惧,所以对他都是极为冷淡,恨不得装作陌生人一般。那风倒无所谓,好像有点求之不得的感觉。
我和他有点区别,我没有杀人犯爸爸,我有个在当市委书记的爸爸。因为这一层关系,好像所有的老师都对我特别的客气,总是呵护备至,嘘寒问暖,排座位我永远都是靠前,劳动的时候我永远是最轻巧的,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我永远是占理的……久而久之,就没人搭理我了。我甚至常常觉得,他们也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和那风的待遇其实差不多。
所以下课铃一响过,大家都急匆匆地往外跑,只有我慢条斯理地收拾好课本,整齐地装进书包,然后慢悠悠地走向门口。那风还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他盯着自己的课桌发呆。我扫了他一眼,就推门走掉了。
教学楼的正门口聚集了好多人,那些没有家长来接的,只能站在回廊里期期艾艾地看着天空。我排开众人,一眼就看到停在校园里的黑色小轿车。王叔叔是我爸的专职司机,他见了我,急忙撑着伞跑过来,一路将我护送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