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
文千阳在电话里给了格子一个电话和地址，然后我们一起在阳城的一家妇科医院找到了满脸泪痕憔悴至极的赵陌，她的头发凌乱地撒在肩上。
“护士！我想了解一下这位孕妇的情况！”晏格子略带戏谑的声音在医院的过道里徘徊，我扯了扯她的衣袖，“格子，别这样。”
赵陌没再说话，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对着局促不安的我说，文千阳配不上我，更配不上你。
我和格子帮她拿验血单、拿报告单，付手术费……赵陌走进手术室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们俩一眼，“谢谢。”她说。
我们帮赵陌张罗好一切后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格子拿走了我的手机，并没收了我的电脑，甚至拿走了我挂在墙上画着文千阳的那副画。
“帮你追文千阳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傻逼的事情！”
她默默做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后跟我爸妈说了声再见，然后离开了我家。
我站在房间的窗边看到了抱着沉重主机箱的格子，她一步一个蹒跚，消失在夜色里。
晏格子第一次发狠想掐断我心底疯长的“爱情”顽根。
09年初，学校组织模拟考的时候文千阳回来了。
“林扇贝！”他叫住已经走过去的我。
他的头发长了，竟然还留了一撮小胡须，站在我面前我都差点没有认出来。他把我叫到学校的天台，一只手夹着装准考证的文件袋一只手抽空点了一支烟，我故作镇定站在一旁远眺着风景。
“我和赵陌分手了。”他顿了顿又说，“在杭州认识了新的女朋友。”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换手机号了？”
“没有，格子把我的手机拿去了。”
“呵呵。”文千阳干笑一声，“总是觉得你不够好，可是这么多年……”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抬手摁灭了烟头，“考试顺利。”
“对你好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这一次，他仍然没有回头。
一个人，就算一身的泥污和臭气，可是如果你喜欢他，还是觉得他散发着耀阳的光芒和迷人的香味，你感受不到半点作呕的感觉，只有无尽的陶醉。
六
我说那为啥文千阳一直不喜欢我啊，我都喜欢他这么多年了。
每个女孩，都是躺在泥浆里正在孕育珍珠的扇贝，时间越久，愈加晶莹剔透。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的，你我都是其中一个。
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我经常这么问格子，格子每次的安慰都让我觉得正能量爆棚。
2009年高考，我考上阳城一所还算不错的师范大学。文千阳文化课失利，错失中国美术学院，他选择复读。身上愈发浓郁的艺术家气质让他的魅力大增，不过他立誓高考前不会再恋爱，他仍会联系我，偶尔跟我抱怨一下复读的悲惨生活，再吐槽一下前任女友们时刻都在纠缠他。我每个周末都会绕大半个城市去看他，带着格子做的可口的点心，帮他买一杯奶茶，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跟我谈恋爱，可做这些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我甚至一度认为能为文千阳做这些事情，真的是我的荣幸。
至少他没有拒绝我。作为一个连备胎都算不上的千斤顶，沉浸在自我安慰的世界里没有多久，格子跟我吵了这小半辈子最凶的一次架。
那天文千阳跟我在市里的餐厅吃饭，我看到格子满头大汗拎着两大袋东西从我的眼前晃过去，我吓得忙遮住了自己的脸。等我再回头，格子一张大脸就贴在玻璃上，死死地瞪着我。
我吓得魂都飞出来了，她像闪电一样跑进来，朝着我的脸“啪”就是一巴掌。我被打得有点眼冒金星，文千阳站了起来，格子转过头就是一声咆哮，“渣男！想喷我先还钱！”格子扯着我往外走。
“我不走！”我眼泪一下涌了出来，除了哭我也没别的本事了。
“走，不，走。”格子怒目圆睁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不走！”
她一把抓住我的腰，扛起来就往肩上一甩，“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TM得走！”她就这么扛着我，拦了一辆的士把我送回了家。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来不跟我说道理。
她又一次想拿走我的手机和电脑，我吼她，“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管我！从小的时候开始你就逼我，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做朋友！”
原本收拾东西的她突然愣住了，她站起身看了我一眼，“意思是咱俩绝交你就能忘记文千阳那个孙子吗？”我没有说话，她把手机丢给了我，“林扇贝，我告诉你，不管你说多少伤感情的话，我都不会让他把你祸害了，虽然你多乐意做个千斤顶，但是我晏格子，永远不同意！”她转身走出了我家。
我站在房间阳台上看到她离开，树荫下她的影子若隐若现，她偶尔抬手，擦拭着我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珠的东西。
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耻辱和羞愧。
七
2010年末的时候，格子决定在阳城开一个属于自己的甜品店，她为筹措开店资金的事情发愁。我告诉老爸我想办一个美术培训班，他全力支持我，并帮我在大街小巷张贴小广告。没几天，格子就带着她撕下来的小广告来我家了，你能不祸害咱们祖国未来的小花小草吗？
我看着她齐耳的短发，站在我面前吆五喝六，我第一时间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她说你别恶心啦，我来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的。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微博这个东西，格子在我的电脑上帮我注册好了微博账号。
“你也画。”她说。
我起初不太懂，“画什么东西呢？”
“画成一个个可爱的小故事组成一个长微博，很多网友都很喜欢这样的漫画的。”
两个可爱的女生漫画形象在我研究了半个月后被我鼓捣出来，一个短发女生叫格子，一个肥戳笨呆妹叫扇贝。第一则系列故事，《一个千斤顶的自我修养》。
格子拼命帮我@名人和搞笑微博，于是第一幅画有了500+的转载量。很多的网友都私信给我，表示搞笑、可爱，自己也有中枪的感觉。我像是一只在水沟里扑腾的小鸭子，一下被插上了翅膀，飞翔到了半空中。我突然忘记了文千阳，忘记了每天定时的问候短信，忘记了担心他会不会饿肚子，忘记了他的放假时间，除了在画画的时候回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傻事，我再也没想起过他。
格子告诉我，文千阳也许就是一面你一直想表现自己展示自己的镜子，而现在你不需要这面镜子了。女生总会在自己的青春路上遇到一个不珍惜自己的渣男，不过你的点比较背，喜欢上一个更渣了点的。
我将自己以前写的日记找出来，照着日记上的故事慢慢画。我也偶尔画一些广告软文赚一些外快，虽然有些人不喜欢，但是为了格子的甜品店，我还是乐颠颠地去做。
就在刚刚有些起色的时候，格子却突然宣布，要去旅行。
我要去看更蓝的蓝天，更清澈的湖水，更广阔的大海，去学习更有技巧的西点。
那我要拥有更多的粉丝！要画更多的漫画！出自己的绘本！
格子在跟我宣布的她的梦想的时候，我也终于可以大声说出我自己的梦想。
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
八
2013年的秋天，文千阳发来信息说他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希望我可以帮他的忙，他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他终于能体会到我的好。我回他，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反倒是我应该向你说声感谢。你要道歉的人，是那年一个人在医院里独自哭泣的女孩。他没再回我。
格子终于结束了她漫长的旅行，回到了阳城，我骑着她留在我家那辆破的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去接她。
原本白白嫩嫩的她被晒的漆黑，嘴巴一咧一口雪白的牙齿，“宅女！！！”我站在出站口看到她朝我奔来。
“林扇贝！我早就跟你说了，要珍惜资源，利用资源！为什么不出台历！我不在你就不会把握机会是不？粉丝群建了为什么不管理！别抱我！！！我坐了两天火车还没洗澡，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呢？”
其实我真想说，别絮絮叨叨啦！现在是替你张罗开店的时候了。我只是一言不发，紧紧抱着她。
这一回，请让我来保护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