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

文/布小爆

医情伤,虽无良方。该来的不必慌,先止住专情,再戒了念念不忘。 再试试用两年,模糊了初恋摸样,才好指望,从此再无关痛痒。

——杨宗纬《怀珠》

阳城立秋的那天,我顶着油腻的一头长发在楼下的收件箱收到了晏格子寄来的明信片,上面一句话都没有写,只写了我的地址和姓名。邮戳上一行黑色的小字写着:林芝,2013年8月5日。

她更新了微博,发了一张她推着自行车和几个驴友站在雪山前的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小字:劝君再饮一杯酒,西出阳关遇故人。

她匀称的双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越发清澈,愈发让我觉得这个女人的意志力有多么的强大而又不可动摇。

我将面前的画板和压力笔都推开,趴在桌子上看着玻璃下压着的旧照片发着呆,晏格子给我发来信息:林扇贝!你到底还想不想好了!三篇长微博,两篇都是广告软文!你缺钱缺疯了是不?不知道我们广大人民非常排斥软广告的吗?没我给你把关,你就这么没原则是不?信不信我分分钟削你一百遍!!!

我瞪着浮肿的熊猫眼读完信息后,深刻体会到晏格子归来之日,必是我的归去之时。

旧小区的诊所里,晏格子坐在我的对面注视了我很久很久,打完麻药后我忐忑地躺在拔牙床上,她突然跑过来迅速捏了一把我的脸。他的父亲,也就是这所诊所唯一的牙科医生吼她,格子!!!

晏格子笑得花枝乱颤,爸你看这个妞妞的脸上好多肉啊!又再次狂揉了一把,在她老爸发出狮子吼前,在我眼泪还没流下来前,晏格子同学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之夭夭。

于是我就这么认识了烦人的晏格子,在我拔掉了一颗在新牙都快冒出来还不舍得掉下来的顽固的大牙后。

那年我八岁,整个小区街道里都在徘徊荡漾着王菲和那英的:“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晏格子要是知道我用了这首歌作为我们相遇的主题曲,她肯定会说,我要吐……

像晏格子这样没有节操的女汉子,在这个世界上任我打着灯笼拿着放大镜都再找不到第二个了。

拔完牙后的某个早晨,晏格子站在小区门口踢着小石子,我咬着一袋豆奶刚走出大门她就喊住了我,“喂喂!”我一回头看到昨天那个捏我脸的小破孩哼着小曲儿连蹦带跳走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林扇贝,我等你一起上学去呢!”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病例上写着呢,我看了!我可认得这三个字。”她傲娇地抬着头说。

“唔……”我喝着豆奶继续走我的路。

“你要是跟我一起上学,我就把这个给你!”格子窜到我前面伸出手神秘地说,我看到一条白色的手帕躺在她的手心里。

“什么东西啊!”我喝完最后一口豆奶,将袋子扔在了垃圾桶。

“等到了学校我再告诉你!”就这样晏格子搭着我的肩膀,跟着我的脚步到达了学校。她走到大门口停了下来,把手帕塞给我,然后转身跑掉了。

我打开白色手帕,一颗一点都不可爱略显奇葩的大牙羞涩地躺在上面。

“我叫晏格子,你就叫我格子就行了。”她朝我挥手,我那时候还不认识晏这个字,我一直以为她姓燕。那时候电视里在热播《还珠格格》,所以我除了叫她格子以外,还经常叫她小燕子。

从那以后,格子就经常跟我一起上下学,虽然我们同年级不同校。格子总是跟我一起走到学校再跑回她的学校,为此我每天都得早起一刻钟。

那会儿我还有点呆头呆脑的,用我爸爸的话说,可能智力还没有完全开发好,再加上过度的营养和除了知识不吸收什么都吸收的体质让我的脸愈加的肥硕。

格子成为我第一个朋友。

1998年年底的时候我路过格子家的诊所时,听到格子老爸朝着她狂吼,“自行车!?要啥自行车?”

“上学!!!”格子平地一声吼,把我都吓了一跳。

于是晏格子成为小区里第一个拥有自己自行车的孩子,我也成为唯一一个有幸可以坐在她后座的人。

小升初的时候,我们一起读了划片区的初中,格子以全校前二十名的名次考进去,而我则是百名开外。我爸爸开始替我的智商捉急,于是毅然决然为我报了一个美术班,想让我以后靠着画画参加高考。我爸也开始克制我的饮食,甜品和肉类基本都断下了。只有周末格子蹬着她的自行车来美术班接我时,会给我带八角钱一袋,撒着椰丝的小面包。

我那会儿还不能体会到被保护的幸福滋味,我认为保护别人的人才是快乐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想着什么时候也让我保护一回晏格子,但是她从来都没有给我机会。

在我极力想表现我不是呆瓜妹的年纪,我认识了文千阳。现在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他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模样,我只能记得当时画画的时候他坐在我的斜前方,老师讲解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右耳下面一颗明显的痣。

这个画面成为我人生第一幅素描作品的内容。

当时我的美术老师显然没有意识到我这幅露骨的素描作品表现出更多的是对文千阳浓浓的爱意而绝非才华。画完我立即恬不知耻地拿给了美术老师看,美术老师当即拍案叫好,并嘱咐我爸一定要让我坚持画画这条路。

我经常会跟格子说起文千阳,譬如今天他穿了什么衣服,画了什么内容,课间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格子在某天课间下课跑来我的班级告诉我,文千阳竟然跟我们同校!我站在后门边,激动地差点尖叫起来。

“我刚刚在小卖部排队的时候看到一个右耳后有痣的男生,我就问他,你是不是在XX画室画画的文千阳啊?那小子莫名其妙点了点头。”格子学着当时的对话场景跟我模拟了一遍,样子非常逗。

“那他读初几?在几班?”

“这个我忘记问了啊,你跟他都一起画画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啊。”

“我没敢问。”我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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