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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阳光下的猫

夜冷风寒,我急匆匆地走在小区的路上,高跟皮靴有节奏地叩在大理石路面上,发出清脆冰冷的声响,路灯从身旁掠过,米黄色的光线显得无比凄清。今年的冬天来得太快,令人淬不及防,我已经无法想象自己原本妆容精致的脸庞在寒风中扭曲成了什么摸样。我来到八单元门前,掏出钥匙打了个哈欠,白雾立刻在闪着蓝色幽光的液晶显示器下凝华,于是我再也看不清楚自己在显示器里疲倦的影子。

开门,进电梯。到六楼之前,我有三十五秒的时间去思考如何来应付即将发生的事情。

“叮咚——”悦耳的门铃声响起,我心中忐忑不安,面色却无比安然。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度过的,所以这一次,也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门开了,引入眼帘的是林晚枫那张眉头拧成麻花的脸,上面写满了不开心。

“潇潇,你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无数火气,似乎要把我点着烧成灰烬。

我扬了扬手中的书本,一脸抱歉:“实在对不起,这不快期末考了吗,有个学生的成绩实在不过关,我就帮他补课了,结果就忘了时间……”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细如蚊呐。

“骗谁呢?”他冷笑一声,一把将我拽过来,力道之大几乎让我跌倒。

“你干吗?”我有些害怕,声音也有些颤抖。

“补课能补受伤?”他将我的手提起来,捏得有些痛。白皙的手腕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方才凝结,在客厅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触目惊心。

“到底干什么去了?”他的脸凑过来,眼神凶狠,似乎要将我吃了。我紧紧咬住嘴唇,任凭他灼热的目光盯在我脸上。然后我觉得脸颊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在我觉得自己快熟了的时候,这才低声说:“真的是去补课了。”

“说实话。”我清楚地看到他的额角有青筋爆开,估计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今晚是平安夜,一月之前就说好要一起度过。他一个身家上亿的公司董事长将那帮客户晾在不知道是巴黎还是巴厘岛的地方,从地球另一端飞机转高铁转火车再转长途汽车说不定还坐了黑出租才来到这个城市角落的一个小区,就为了见我一面,结果迎接他的是黑漆漆的、连暖气都没开的冰冷房间和将近六个小时的孤独时光。

“真的是给学生补习了……”我偷偷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表情有明显朝着“我的肺已经被气炸了”的方向演化,马上加了一句,“就是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小事。”

他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下:“出了什么事?”

“那个学生……你也知道的,平常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瞎混的初中生,总会认识几个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我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和他们发生了一些冲突,就打了起来……”我连忙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我知道今天回来迟了一点,我马上去给你做晚餐。”

“晚餐?”他被气乐了,“现在都凌晨一点半了,就算你做好也是早餐了。我的公文包里有简易的医疗箱,你包扎一下,天亮了我陪你去医院,要消毒的。”他摇着头朝厨房走过去,“还给我做晚餐,还是我给你去做点东西垫垫肚子吧。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我打开他公文包那个小巧的精钢医疗箱,取出医疗酒精来擦拭伤口。医疗酒精弄得伤口痛痒难忍,痛得我呲牙咧嘴地大呼小叫起来。他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嗔怪地抱怨。

我们吃过晚餐后,终于脱掉白日的疲倦,两个人相拥而眠。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我望着他熟睡安详的面孔,听着他均匀绵长的呼吸,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我知道,今天晚上算是被我糊弄过去了。

是的,所谓的“给学生补习然后卷入了校外闲散人员的斗殴”,只是一个谎言。想要戳穿这个谎言很简单。因为今天晚上我的班上没有任何学生留下来,只要他一个一个地去打电话求证,就会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不会去打电话问的,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今晚的真相——哦,不过是身为老师的女朋友为了给不良少年学生补习被卷入了一起斗殴事件中罢了。他以为自己的“逼问”让我说了实话,事实上今晚我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逃脱我的意料。这一切,都是我做出的样子。

我为什么这样做?因为真相往往荒谬到可以瞬间击碎一个正常人的逻辑让他瞬间变成疯子。难道我要告诉他今天晚上我独自一人跑去本市东北郊区的监狱杀掉了一个在恐怖电影和惊悚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狼人,而他那个温婉动人以教书育人为职业的女朋友实际上是个除妖师,成天和怪物打交道?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万一马上跟我分手怎么办?

我爱林晚枫,我不愿意失去他,所以我必须撒谎。

而且,撒谎这种事儿,一旦成了习惯,就再难回头了。当你说出第一个谎言之后,就要不停地说出新的谎言来圆谎。倘若你圆谎失败,那么,被你原先谎言编制的光环所笼罩的那人就会绝望地发现真实的世界和你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况且,我和他的相识,就是以一个谎言为开端的。

时间是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地点则是S市最好的酒店。我发现那里有一股隐藏的邪恶气息,不知是什么妖孽,于是便准备进去降服它。可是当夜那里却在举行一场慈善宴会,像我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是不能进去的。硬闯肯定会伤及无辜,可是如果不管不顾的话,那不知身份的妖孽不知会伤害多少人。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正好遇到出来透气的林晚枫,他就是晚宴的举办者,于是我便谎称是某中学老师,我的学生因为家庭经济情况不景气被迫辍学来此打工,这才得到他的允许,混了进去。

为了方便行事,我把酒店电闸偷偷关了。整个酒店陷入一片漆黑。无数女士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在同一时刻响起。在我趁着黑暗跑出去准备捉拿妖孽的时候,听到林晚枫用浑厚的声音在大厅中央唱起一首轻柔而欢快的约德尔小调,那首歌吸引了所有宾客的注意力,他们的情绪也被安抚下来。

妖孽只不过是个力量不大的怨灵。事情被我轻松愉快地解决之后我又悄悄溜回大厅,灯光回复的时候,我发现他用一种温柔而明亮的目光注视着我,在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的时候,他说出了一句让我终生难以忘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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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黑暗降临的时候,你是唯一不被恐惧所束缚的人。”

这句话似乎在我的头上响起一声霹雳。好雷啊!

这位帅哥,你的意思是想说我没有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所以显得很冷静很雍容是吧?可是你干吗用这么一种深情款款的语气配上如此小清新和小文艺的句子?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二线角色说这么三流的台词真的杀伤力略大啊!姑奶奶我成天跟怪物打交道,刀山火海那是说走就走啊,停个电而已,至于叫得像杀猪一样吗!而且那电闸还是我关的好吗!

我心头顿时有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去。

不过尽管我对他的深情款款在内心吐槽无数,但后来我还是和他约会,做了他的女朋友。

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要接近人类?

拜托,我虽然和一些怪物打交道,但我自己也是个取向正常的女性啊,我也渴望有白马王子拜倒在自己的牛仔短裙下。况且……林晚枫除了偶尔会脑袋脱线说一些不知所然文艺至酸的台词,总体上他还是个很合格的男朋友啊,仪表堂堂年少多金温柔体贴知道疼人,还做得一手好菜,没理由我不喜欢他啊。

……

手腕还是有些疼。我睡不着,于是想要爬起来仔细地看着林晚枫熟睡的脸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一抹奇异的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却看到外面干枯的草地上,竟然有火焰在燃烧!那道火焰构成一个圆形,圆形的里面有三点较小的火光,正好构成了一张诡异的笑脸!

是他!

我惊愕地拉上窗帘,爬回床上,却发现身体竟在不住地颤抖,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下一位。”

我看了看面前的长队,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十分紧迫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来医院就诊的人特别多。拜托哎,前面的那位大叔,感冒的话就请回家静养好不好?不要看着人家小护士漂亮就一直跟人家讲个不停行吗!

“少安勿躁。”似乎是发现了我情绪有些不安,林晚枫轻轻抚着我的肩膀,“很快就轮到你了。”

过上两三天,这伤口就会因为我坚韧的体质而自动痊愈的。结果在林晚枫的眼里仿佛不去好好消毒、包扎,我的手腕就会突然断裂似的。算了,这也算是他温柔体贴的一种表现吧。

不过……时间真的不等人了啊。我又看了一眼挂钟,十分钟过去了,队伍前头的猥琐大叔仍然在不停地调笑挂号处的得小护士,哪怕对方已经面露不耐烦了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再来一次吧……

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我摁下接听键,嗯了几声,说了句“知道了”转身便走。

“你干吗去?”林晚枫连忙拉住我,一脸的迷惑。

“出了点小事情,亲爱的。”我说,“有个学生这次的期中考考砸了,他爸爸正用皮带抽他呢。我得去……”

“可你这儿正看着病呢……”林晚枫不满地说。

“没事儿。”我指了指前面的一字长龙,“你看这前面还有十多个人,怎么说也得个把小时。你先帮我挂了号,我马上就回来。”

我走出医院大门竖起衣领。寒风凛冽,天降大雪,我回头看了林晚枫一眼,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等待着挂号,面色祥和而宁静。于是我顺着大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狂奔而去。

当然了,压根就没有什么人打电话,我只不过是播放了一下手机中的歌曲。之所以要跑出来,是因为那个毫无征兆就出现在我家外面草坪上的火焰笑脸,是“那个人”的通告。它的意思是——当你看到这张笑脸之后,你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就要去和死神报道了,所以,抓紧时间逃命吧!

整整三年,我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他的掌控,没想到还是被他找上门来。

风冷如刀,我继续奔跑。

和他作对的人,通常都死得很惨。而他肯定不会放过我这个“叛徒”。我绝对不能让他伤害到林晚枫!所以,我要尽力地跑!

不同于凡人的体质在这一刻全力爆发,我只用了五分钟,就跑出了这个城市。我回过头,身后生活了三年的小城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面前无尽的荒原则不断放大,我极目远眺,只看得见地平线上的戈壁和漫天的风雪。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刹那间,天地都变成了腐败而消沉的灰色。仿佛有一道吸收色彩的光环从天边延伸过来,将人世间的所有色彩都吸收得干干净净。在空中飘扬的洁白雪花就此停滞,猎猎的风声也消失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对的安静和沉寂之中。

然后,我看到一个身着紫色流光长袍的银发男人凭空出现。他的背上生有三对巨大的洁白羽翼,俊美而苍白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瞳孔深不见底。他缓缓地飘落,直至距我十米远近的地方停住,气势宛如神灵。

“流火!”

我低声喊出这个梦魇般的名字,我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口腔中碰撞着,咯吱作响,不知道是因为遇到强敌的兴奋,还是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跟我回去,顾潇。”流火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我听出里面隐藏着疲惫。

“不。”我想起那段整日沐浴在血与火中的岁月,顿时拒绝。

“那你就死吧。”

流火的嘴角绽放出疯狂的微笑。他高高举起左手,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挥,我便感到身体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似乎有万千尖刀穿过!我只觉身子一软,便跪在荒野之中!

流火落在我的面前,瞳仁里有嗜血的光芒。

“跟我回去。你难道不想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最高贵的生物吗?”

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颊,在他锋芒毕露的眼角竟隐隐透露出一丝皱纹。

“你老了,流火。”我喉咙嘶哑,几乎无法发声。

“胡说!我杀死了那么多强大的妖怪,吸收了他们的生命精华,我怎么会老……”流火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没入腹部的匕首,金黄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你以前不这么啰嗦的。”我喘着粗气,这一击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不过我却没想到可以这么轻易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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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流火却诡异地笑了。他将匕首缓慢拔出扔到地上,我惊讶地发现他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你在人间蹉跎了三年的岁月,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么强大!”他重新飞到空中,愤怒地注视着我,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那么我就让你陷入永恒的黑暗里去!”

世界似乎一下进入到了午夜。天地间的一切全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虽然知道这只是流火布下的结界,但还是感到无比恐慌,想大声呐喊,喉咙却似乎被什么狞笑着的东西扼住,竟无法出声。流火的声音远远传来,似在天边得意地叫嚣,却又好似无奈地叹息:“在黑暗中沉沦吧,如同……烈一样!”

即使已经过了三年,这个名字还是能在我的心上狠狠地擂了一拳。

在没成为除妖师之前,我和流火一样,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杀死妖怪然后吃掉它们。我和流火日复一日变得更加强大。我们整日在战斗、杀戮和死亡中度过,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除妖师烈出现了。那个晚上我遇到了一只狐妖,我准备拿它作为宵夜进补。狐妖没有发现我,它准备偷袭一个在废弃的街道上迷路的小女孩。

我,狐妖,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烈同时出手了。

我扑了个空。烈击中了偷袭小女孩的狐妖。狐妖死了。

小女孩受到了惊吓,失声大哭起来。

我原本以为烈会和我一样,吃掉狐妖,然后扬长而去。可是烈却蹲下来,温柔地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孩说:“如果你停止哭泣的话,会有王子骑着白马出现哦。”

小女孩渐渐停止了哭泣,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烈,怯生生地说:“王子在哪里?”

烈像变魔术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只青蛙和白马的玩偶:“这就是啊。”

“你骗人!这明明是青蛙!我要看长得比吴尊还帅的王子。”

“哎呀。”烈尴尬地挠了挠头,“难道现在的小孩子只看偶像剧,不看童话了么?这明明就是青蛙王子啊……”

小女孩被逗笑了,可是只过了一分钟,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也找不到爸爸了。爸爸说过一会儿就来接我的,可是还没有来……”

我注意到她残疾的左腿,冲烈努努嘴。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注意到了。看来,这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那是爸爸想和你捉迷藏呢,看看你是不是一个足够勇敢的孩子,能在夜里找到回家的路。”烈笑眯眯地说,“我陪你一起找爸爸,好吗?”

凭借烈的能力,很快就找到了这个遗弃女儿的男人。他正坐在简陋的家门口,眉头紧锁,瞅着劣质的烟草。

“以后捉迷藏的时候,大人要记得让着小孩子点儿。”烈把小女孩交还给面色杂陈的男人手中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眼角有泪滑过。他也不想丢掉女儿的吧。

我们离开了这里。我问烈:“为什么这样做?”

“大概是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用自己所具有的力量来保护弱者,是更好使用它的方式吧?你看到了吧,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在和我们告别的时候,笑得有多么开心。”他忽然反问我,“你呢?拥有强大的力量,就只是用来单纯的杀戮吗?”

“我只是想变强而已。”我反驳道。

“也许你可以试试……用我的方式,说不定你可以变得强大呢。”

……

再往后的记忆就有些模糊。我只记得流火和烈发生了争执,然后便打了起来。流火布下了强大的结界,用无边的黑暗吞没了烈。然后我就和流火决裂了。流火骂我是叛徒,是“背弃了高贵血统和追寻强大力量的白痴”。

我离开了流火混迹于人群之中。因为我想知道,用烈的方式来使用自己的力量,会变得怎样强大。而从烈的身上,我学会了微笑和如何撒谎。

我不知道我已经在黑暗中度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还是一年?负伤和饥饿同时向我袭来,我觉得体力变得愈来愈匮乏。我忽然想到林晚枫。他是不是还在医院里面等着我?我如果很久都没出现,他会着急吗?

出乎意料,流火的声音竟然再度传来。

“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在外面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知为何,他竟然打开了结界,我马上便从黑暗中逃离出来。身体虽然已经十分虚弱,但我还是迅速地闪开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然后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以一种讽刺和怜悯的语气说:“不用那么紧张,我暂时不想杀你。我只是来让你看一些东西。”

他将紧握的拳头伸开,一枚旋转着的光球便从他掌心缓缓升至半空,绽放出万千迷离光华,然后光球展开,变成了一幅流动的画面。画面逐渐清晰,我和林晚枫出现在里面。

“我调查过了。你在人间的这两年除了做着和烈一样的事情,最多的就是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哦,爱情是多么甜美。”流火面露讽刺,“不过你别指望他来救你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流火……”我看着画面中牵着手微笑着的两人,一阵暖流涌上心头。我低声说,“你不会自降身份,对他下手吧……”

“这种卑贱的生物不配被我杀死。”流火轻蔑地说,“我要给你看的,是这些。”

画面迅速变化。林晚枫出现了,脸上严肃的表情忽然变成了微笑。然后迎面朝他走过来一名头发火红的妖娆女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远,神色亲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身上披着的是那件我为他亲手编织的灰色围巾,上面还有一个白色的LL,意思是“love lin”。

我闭上眼睛,不愿多看,心里全是酸楚。也对,在拥有巨大财富与权势林晚枫的眼里,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子而已,他厌倦了高空中的风花雪月,和我在一起只是换换口味,想尝点清淡的罢了。我怎么可能拴得住他的心?

“你如此留恋人间,便是因为这个男人吧。现在,你还觉得这个花心的家伙有什么好留恋的么?”流火看着我,淡淡道,“跟我走吧。”

“不。”我缓缓摇头,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连我自己都惊讶为何回答得如此决绝、果断,丝毫不留一丝往日的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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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流火眼神逐渐转冷,他缓缓抬起手掌,紫色的闪电在掌心聚集,我感到他身上升起强大的威势,可是我已经无法躲避!

变故陡升。

一大坨黏糊糊的恶心液体从天而降,劈头盖脸淋了流火一身!他大叫一声,仿佛一只撞上蛛网的蛾子一样挣扎起来。当他好不容易挣脱了那堆液体之后,三对洁白的翅膀已经变得灰白,还泛着恶心的油光,就像一只被沸油炸过的鹌鹑。他骄傲的银色头发变成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像一只落汤鸡一样无精打采地滴着水,高贵而强大的气势荡然无存。

“混蛋!”流火恼羞成怒地撕扯着身上黏糊糊的东西,一不小心拽下了一缕头发,又痛得大叫一声跳起脚来,活像一只被人抢走了椰子的狒狒。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然后转身就跑。

砰!我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墙上,然后被弹了回来。抬头一看,一个浑身黑色盔甲戴着面具的人正神情严肃地看着我。

“蝙蝠侠?”我脱口而出。

对方神情明显一愣,看着我的目光顿时变成了“白痴你真的搞不清楚状况吗”,于是我赶紧练不滚带爬地躲到他的身后。

“刚才是你救了我吧?”我低声说。

黑衣人不做声,冲上去摁着流火一顿暴捶,其残忍程度令人不忍直视。我惊讶地看着强大无匹的流火就像一个得罪了高三痞子的初中生一样,被打得满地找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流火你可是拥有强大血统的妖怪啊!

在黑衣人又一次将流火击倒之后,他终于爆发了。流火眼睛赤红,五指如钩,硬生生将那人左臂上的盔甲生生撕下,金属裂开的声音无比刺耳。

流火喘着粗气,看着对方血流如注的手臂,狞笑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东……”

“西”字还没出口,黑衣人背后忽然冒出一道火龙,瞬间击中流火!流火顿时像一颗流星一样,带着一道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只留下一串余音袅袅的惨叫。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被颠覆了。这个神秘的家伙竟然这么轻易就打败了流火!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我觉得眼前一黑,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我最后的想法是:刚才那个从他背后窜出来的东西好像是RPG火箭弹吧……

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公寓里面。林晚枫趴在我床边睡得正香。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我的,也许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将我交给他的。不过想起流火给我的那段影像,我决定悄悄离开。我不必再见到这个负心人,他也没有必要茫然地生活在未知的危险之中。这样的话,对我对他,都是比较好的结局吧。

身体还是有些疼痛。看来被流火伤得不轻。我强咬着牙关准备爬起来,结果身体支撑不住,一下子压在林晚枫身上,把他弄醒了。

“咦,你终于醒了啊。”林晚枫揉揉疲惫的双眼,用满是责备的口吻说,“你还是把你那份当老师的工作辞了吧。”

我被他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被打失忆了啊?”林晚枫仔细打量着我,摸摸我的额头,“也不发烧啊?”

“到底怎么了?”

“你忘了么?你昨天跟我说一个学生正在遭受残忍的家暴,你要去制止他的家长。结果你拉架的时候,自己挨了一闷棍,差点被打成脑震荡。”林晚枫不满地说,“把工作辞了吧,当老师太危险了。我去给你削个苹果。”

我被学生家长打成脑震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明明是被流火虐了一顿差点连小命都丢掉好不好?

等等!林晚枫的左臂上有明显包扎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我连忙叫住他:“你的手怎么了?”

他头也不回地说:“救你的时候被学生家长挠了。”

我瞬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就是林晚枫。

他之所以掩盖真相,只说我被学生家长给打了,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这是顺着我的谎言往下编造的新的谎言,而我无法揭穿这个谎言,除非我先把自己的身份坦诚。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他应该知道我看得出来啊?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竟然是那个在影像中和林晚枫十分亲热的红发女子。她冲我微微一笑,太阳般璀璨耀眼。

他这是要和我摊牌了吗?

“哦,介绍一下。”林晚枫将一枚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的表姐,飒飒。”

“你好……我是顾潇。”我讷讷地和这个明艳的女人握了握手,心头更加茫然。他把这女人叫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是飒飒。”她微笑着,“我是名枪械制造师……通俗点来讲,就是造军火的。”

于是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那个黑衣人,确实就是林晚枫。而那套奇怪的盔甲和击败流火的装备,便是飒飒的手笔了。他把飒飒叫过来,也是为了以一种隐晦的方式来告诉我他的身份。至于林晚枫为什么顺着我的谎言往下编织“被学生家长打了”之类的鬼话,其实并不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身份。

他是用自己的谎言,来维护我以谎言遮盖的秘密。他洞悉了我的一切,事到如今,他也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了我的秘密。可他还是不把这谎言戳穿。

那是因为他明白我那复杂到无法言明的心情吧。或者说,他把爱的方式表现为了精心编造却又漏洞百出的谎言。

我咬了一口苹果,窗外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