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刻人生
文/花婆汤
作为一个即将高考的学生,听从老师和父母的话占高考成功率的百分之十。为了保证能有大学之后无忧无虑的生活,我从叛逆青年成功蜕变成乖乖少年,被母亲送往长沙学习特长为一年之后的高考作准备。
我学的特长是国画,顺带书法。因为老师说高考分数高的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字迹工整,像我那种鬼画符式的字体是绝对过不了关的。
刚到长沙时,从来没有接触过毛笔的我不免将宣纸弄得一团糟,自然少不了被内行人的嘲笑,除了赵琛。自然而然,我和他成了好兄弟。
操办这个特长班的王老师是湖南某大学的教授。四十有五,头顶却秃了一半。眼角的鱼尾纹像一道道裂痕深深刻进皮肤里,眼镜比玻璃瓶底还厚,每天的穿着倒是休闲。看起来像一个精神矍铄的慈祥老人。可表面依旧是表面,其实王老师除了在课堂上多说几句话,课后他几乎不曾开过口,连面部表情都没有特别表现过,整个人冷冰冰的如同一尊不为所动的雕塑,私下我和赵琛没少议论过他。
我请的是一个月复习课的假期。加上暑假刚好三个月。第一个月。我学会握毛笔的姿势
和简单笔画以及国画步骤。
第二个月。开始练习各种字体和基本国画。
到了第三个月的一天,王老师捧着一个密封的箱子走进书法教室。对讲台下的二十五个学生开口说道:“暑假的第一天。你们就从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学校来到这里,为的就是一个目的——高考。在前两个月里,你们的进步很快,但是希望你们能督促自己,领悟到大学梦想距离的远近,在最后这一个月里,竭尽全力。”
我看了看四周,见其他人都是一脸亢奋的模样,心中不免叹口气。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考特长的人这么多,滥竽充数的能顶上去吗?
王老师难得的笑容荡漾在脸上,是我看错了吗?那他眼中刚刚掠过的是什么?
“今天我给你们布置一道作业,三天后我会来检查。”说完便打开纸箱,只见他从里面掏出一块块方方正正被打磨得光滑的石块,晶莹剔透像圆润的玉石。
将石块一个个发到手,大家都疑惑地望着王老师,见他拿出一把细长的小刻刀,在一块石头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是一种质软的大理石,在石头朝下光滑的那一面。你们可先用铅笔写上小篆,记住一定要写反字体。”王老师边说边示范,“然后用刻刀摹刻。下刀深一点。这样才有痕迹。”说完,他又拿出一块成色看起来更好的石印。四方的棱角都被磨得圆平,刻上字的那一石面上沾染着红泥,嵌入字体深刻的轨道中像一条条扭曲蜿蜒的血河,看得我感觉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脊背升起一股寒气。
“三天后你们必须完成,努力创作出最完美的作品。”王老师说道。
这时,我看见了他嘴角笑意的阴沉和眼底的冰冷阴郁。
二、预备
“你们说。这章子刻好之后能干吗?”
“留着作纪念呗。”
“这可是象征你大名的印章,刻好后有成就感吧?像不像文学大师?哈哈!”
“你少做白日梦,加油刻吧!别到时候没挨到文学大师的边儿。还连大学都上不了!”
“……”
寝室中间,赵琛和马腾围着桌子喋喋不休,桌面上落满了白色的粉末。
我从上铺探出头,看见他们手中惨不忍睹的石块,不禁出声。“王老师说的是用小篆,你们怎么写正楷了?”
见我睡醒。赵琛像看见救星一样嚷嚷起来。“田州!快下来帮我磨平再写上小篆。你知道我那字……嘿嘿…一”
赵琛是长沙市本地人,和马腾同一个学校。两人家境不错,两家父母为了他们的高考可谓是煞费苦心,最终落实到这儿学特长。
“老师说了得是自己亲手完成,别人不能插手。”我跳下床,无视他们俩可怜兮兮的眼神,将他们刻坏的石面重新磨平,并在宣纸上写下他们名字的篆体反面字。“自己看清楚一笔一画写上去,再用刻刀刻。”
“别啊!田州,你就好人做到底吧!”赵琛用他强壮的身躯压住我,一双圆滚的胖手掌握住我的手臂左右摇晃。
“不行。”我摇头。不是我不愿意帮他们。而是王老师特别申明了一定得自己写自己刻。
“如果我能把篆体临摹得漂漂亮亮。还会来求你?田州,你知道我那字。老师都不认识,更别说刻出来。你也不想见到我和马腾被囚禁在一堆章子里吧!”赵琛无奈地吼叫着。抓住我的肩膀前后晃动。
见他们两个确确实实可怜,我才勉强答应下来。
“你们两个可别得寸进尺,写好了马上自己刻!”
赵琛和马腾脸上堆满笑容,点头拿起刻刀开始往石面上刻画。
三天很快过去了。王老师要我们拿出自己的印章。他来回穿梭于桌子的缝隙间进行检查。
班上的同学每一个人都不敢出声,全部低着头。沉闷的空气让人心里憋得慌,只听到王老师的皮鞋声嗒嗒的,一声声踏在心脏上。
见王老师走过自己桌旁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刻章子了。
我神色如若往常,可是当王老师走到赵琛身旁停下脚步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小紧张。
眼镜片后散射出凌厉骇人的光,冷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晌起。
“赵琛,这是你自己刻的吗,”
“是,田州和马腾可以作证!”赵琛语气有点发虚。
王老师盯着赵琛一动不动,直到赵琛额角冒汗,用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时,他才缓缓转过头看向我。
顿时心脏骤停一秒,迎面似有一把锋利的冰剑刺来,寒气从心脏蔓延到四躯。
那是正常人该有的眼神吗?狠厉,冷漠,眼底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中央却跳动着一团若隐若现的艳红色火苗。
王老师,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吗?
“田州同学。”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在。”我站起身,两条腿不禁发软得厉害,心里不禁骂自己窝囊。
“把你刻的印章拿出来,走到讲台上去。”我按照王老师说的走上讲台,发现讲台上摆着一个巴掌大的圆形铁盒,盒子表面锈迹斑斑,看起来年事已高。
“打开印泥盒。”原来是印泥。我打开盒盖,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迎面扑来,盒内的膏泥呈暗红色,隐隐看去竟似有血液在表面形成管道缓缓流动。
“拿起你的印章按进印泥。然后在这张纸上印下。”一张雪白的卡纸伸到我眼前,王老师眼里的火苗跳动得越来越旺。
我一一照做,当象征着我大名的篆体字贴印在纸面上时,我发现王老师眼里的火苗忽地燃烧成熊熊大火。
看着纸面上鲜红的大字,心里突然有种落空的感觉。
“好了,大家按照田州的做法,一个一个上来印上你们的名字,我要收藏起来作为纪念。”
没有质疑王老师的话,从第一组第一个同学开始,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在卡纸上印上自己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个章子的落下,王老师的嘴角悄悄咧开。双眸似血液般鲜红。
三、上路
低头埋进书堆里,古老的方程式闹腾的脑袋隐隐作痛。
从长沙回来有两个月了,刚回来时同学们对我的变化从惊愕到敬佩,老师和父母从惊喜到欣慰,但我却没有一丝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