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上的微笑

文/涉水深

　　回忆有时就像带着一个面具，沉浸在其中太久会让你相信了面具本身带给你的那个表情就是自己想要的。

1

能在剧场里遇见乔紫，真是一件令我没有想到的事情。

环顾四周，确切地说这不是剧场，这只是一间小型活动礼堂，狭窄的舞台上是几盏简陋的灯光设备，没有扩音效果，只有舞台上那个表演者的竭尽所能放大的嗓音。好在舞台下面只有十几个散落的观众，而我就是夹在他们中间坐在硬邦邦的折叠椅上。我的旁边是男友石水，要不是他说，有个朋友在这个面具社玩，一定要给朋友帮忙前来捧场，我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来的。

看看其他来的那些人，有的人嘴里吃着零食，有的人低头看着手机荧屏，甚至有人在窃窃私语偷偷笑出了声，我揣测他们大概也是台上演员们的朋友前来捧场的吧！这也不能怪这些人没有专心看演出，因为台上这些演员们都是业余的，来之前石水已经向我介绍了，演员们是一些职员和大学生组成的文艺小社团。

我打着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也不错，演好演坏，自娱自乐，小橙我们以后也上去玩玩。”男友看到我有些沉闷，笑嘻嘻地说。

“要抽风，你自己去，我可不陪你。”我扭过头不理他，因为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太懂台上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这戏里面有个小孩子希望不要长大，等有一天他真的发现了可以永远维持现在不再改变的神奇咒语时，他就念着这个咒语遇到了很多奇怪的人。比如城堡里的公主，荒野里孤独的流浪者等。

整出戏最突出的地方是每个演员都戴着一个面具，就像假面舞会上的人似的，面具上的表情就是代表这个演员所演绎的角色，比如公主的面具就是一个华丽的女孩形象，而那个流浪者的面具则是一个满脸长着落腮胡大汉的样子。

剧情简单，当然时间也不长，40分钟后，戏终于结束了。

石水的朋友林阳是个斯文的男生，声音也很有磁性，他是这部戏的导演。

“这就像彼德潘一样，对吗？”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看见男友的朋友来了，我还是客气地说了一下，表示我看懂了。

“林阳，看不出你还有点文艺的底子呢！”石水一拳打过去，两个男人呵呵笑了一番。

林阳挺兴奋，指着台上的那个带着小孩面具的女生给我们介绍说，她是不是演得特像小孩子，这里的每场戏都由她来演小孩子。

“她的肢体语言很丰富，演得不错。”男友冲我眨眨眼，看得出来这个林阳非常欣赏那个女孩，我也附和着夸奖了一番。

正在这时，舞台上有个身影掉落了下来，刹那间一声尖叫传了过来，“呀，有人从舞台上摔下来了。”周围的女生惊呼着。

剧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林阳第一个冲了过去，我们也跟上前。掉下台的正是那个带着小孩子面具的女孩，奇怪，戏早就结束了，大家都换掉道具了，只有她还带着，一定是带着面具在明暗不定的舞台上被东西绊到了。

男友石水在一旁打手机叫救护车，而我和林阳蹲下来抱起她。林阳摘掉她的面具一瞬间，我愣住了，不禁心里抽紧了，尽管我们长大后样子有些改变，但是那双湿润似乎蒙上一层雾的大眼睛还是让我辨认出，这个女生是乔紫。而乔紫似乎也看见了我，她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光芒，笑着说：“妈妈，你来了。”

别人都以为乔紫已经摔得意识不清开始说胡话，只有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乔紫说得没错，很久以前我是她的“妈妈”，她还有一个“爸爸”。

2

我和辰蓝、乔紫是童年时的好友，那时我们住得很近，只有相隔几条街几栋楼的距离，因此放学后大人们都允许我们在一起玩耍、做作业。而我们三个人中，只有乔紫的家里最大，她家是独门独院。所以乔紫每次放学后都叫我和辰蓝一起去她家写作业。开始我们有些拘束客套地也让乔紫来自己的家里做客，可是后来我们就陆续放弃了。因为乔紫的家庭环境实在是太好了，宽敞明亮的三室一厅，舒适的卫生间、锅碗瓢勺一应俱全的厨房，冰箱里应有尽有的食物，发烧友档次的音响，想吃什么时候就吃，想玩的时候就在地上打滚也没有人来干预我们，这使我和辰蓝非常羡慕，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乔紫的邀请！后来去的时间多了，也逐渐了解到乔紫的妈妈因为难产早就死去了，而爸爸常年在外地，只是托城内的一个亲戚麻婶晚上陪乔紫，然后平时把钱汇过来，让麻婶给她买一切生活必需品。

因此在乔紫的家里我们是感受不到家长管制的约束，即使在寒暑假里我和辰蓝也常常跑到乔紫那里去。像大多数小孩子容易喜新厌旧一样，我们电视看得无聊了，就不知道玩什么好了。

于是有一次辰蓝提议说附近最近有了夜市，都是卖小吃小玩意的，问我和乔紫敢不敢去。辰蓝长的瘦高且皮肤比一般的女孩要黑，看上去就像个假小子，而她的性格也是个男孩般好奇心特强喜欢冒险。因此她提出晚上外出的要求，我一点也不奇怪。而乔紫是习惯附和我们的，况且她也没有人管。所以，去不去只有我在犹豫。在她们两人期待的眼神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家说晚上在乔紫家看节目晚点回去。因为以前常常如此，而且我们住的离得都不远，因此大人们都没有任何怀疑，临出门时还嘱咐我别把乔紫家的东西弄坏了。

冬天的黑夜来得格外的早，我们在夜市上东游西逛，小铺上各种彩灯把夜市小街都打扮得像一条蜿蜒的蛇在黑夜里闪烁着朦胧的光延伸到尽头。我们吃了炸年糕、烤羊肉串，在热气腾腾的水蒸气中辰蓝和乔紫的表情若隐若现，仿佛在做梦一般。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路过一个玩具摊，上面挂着很多面具，引来乔紫的一声惊呼。我和辰蓝望过去，不禁笑出了声，蓝辰甚至说，太普通了，不新鲜了。可是乔紫就像从来没有见过般，拉着我们挤了进去。我用手轻轻摸了摸，的确是非常普通的塑料面具，面具有画着像圣诞老爷爷般慈祥的老人，也有可爱调皮的小孩。看到乔紫那么高兴，我和辰蓝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好在一旁等着。乔紫欢呼雀跃地挑拣了三个面具，一个伸着舌头闹着鬼脸的小孩子，一个烫着头发咧着嘴笑的女人，还有一个戴着眼镜像是在思考问题的男人面具。回去的时候，我们三个手拉着手唱着歌非常高兴。

分别时，乔紫竟然有些伤感地说你看这三个面具多像一家子啊！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小孩子呢！

我和辰蓝莫名其妙地对看了一眼不知道她的情绪怎么变得这么快啊！

3

夜市的小插曲很快被我忘记了。直到有一天，麻婶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不知道把乔紫的什么东西弄没了，乔紫放学回来找不到立即变了神情脸上挂着泪把屋子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吓得买菜回来的麻婶让我和辰蓝去问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麻婶嘱咐着，知道了就告诉我，我再给她买回来。

“没了，三个面具都没了。”在我和辰蓝地追问下，乔紫抽泣地说。

“哦，原来是那几个买回来的小玩意啊！我没有扔掉，而是放到阁楼上了！”麻婶恍然大悟地说。

原来是虚惊一场。等到麻婶把那几个塑料面具拿回来擦拭干净重新送到乔紫的面前，乔紫的神情才恢复了正常。没想到乔紫还这么看重它们，这次她分别把面具送给我们。她把年轻女人的面具递给我，说，小橙的脾气最好，希望以后你比她还漂亮，一定会是个好妈妈。又把那个男人的面具递给辰蓝，说，看到辰蓝就有力量，希望可以保护大家。

此后，我们就在乔紫的家里戴着面具“演戏”。我俨然是妈妈，辰蓝就是爸爸，而乔紫就是个淘气的小孩子。我们有时为了营造气氛，故意制造出一些冲突，比如乔紫经常撒娇地说，亲爱的妈妈，我想吃冰糕，而我则笑着跑进厨房说，好，我的宝贝，妈妈拿给你。这时辰蓝就会以爸爸的姿态叉着腰故意吼着嗓子说，不许吃，吃了会发胖的。然后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冰糕接着说，既然拿出来了就不要浪费了，那么我来把它消灭掉吧。乔紫就可怜兮兮地说，爸爸好坏哦！然后我们就哈哈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