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酒
花凝抓住袖子角,指节发白,哆哆嗦嗦极力抑制自己的失态。
“花凝姑娘。”举办品酒大会的人来到她面前含笑道,“最后的比试已经无法进行,你便是今年品酒大会的头筹。恭喜。”
花凝张了张嘴唇,发不出声音。
她赢了。这么轻易。
她强笑着接受了一片恭喜声,回了家一抬头便看见那个被她带出去的杀人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她的桌子上。
花凝扑上去,抓起酒杯细细端详,她轻轻转动酒杯,不禁大惊失色。
酒杯上的花纹变了!
浅蓝色的兰花在触到她手指的那一瞬间渐渐变成浅红色,兰花也淡去了,转瞬之间竟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画眉鸟!
只是那鸟没有眼珠子,空洞的眼睛盯着花凝,好像已经死去多时。
花凝心惊,下意识地想要砸了酒杯,却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门外唤,“花凝姑娘,我家将军赠送南海明珠一对贺您在品酒大会上夺得头筹,请您明日去将军府上品酒!”
那对明珠上盖着的红布被掀开,在明晃晃的天色下仍然不减半分美丽华贵。
早有好事的邻居探出头来,对着花凝指指点点,眼睛里平日的鄙夷不见了,都是羡慕的光。
娘的声音在此时传过来,“阿凝,听说你参加了品酒大会,还赢了?”
这句话点醒了花凝,她将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进宽大的袖子里,扬起嘴角,答了一句“是”。
五
花凝开始忙碌了。
京城的权贵争相请她来品酒,并以能得到她的赞扬为荣。
她穿上了华丽的衣裳,有了好的宅院,就如同一年前的方芷晴一样。
唯独母亲依旧在修葺精致的房间里补那已经不需要再缝补的旧衣裳,一针一线,针脚细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娘也很欢喜。”她说。
这当然是我想要的生活。花凝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暗暗道。
那个绘着画眉鸟的酒杯被花凝藏了起来,而那个白衣裳的人也再也没有入过她的梦。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直到花凝有一日受邀去尚书府品酒,在回廊里看见了一个人。
年轻的公子靠在栏杆上,手中闲闲抓着一把鱼食扔进湖里,他乌黑的发束起来,却偏偏漏了一缕在鬓边,衬着养尊处优的肌肤和硬挺的眉眼,轻而易举便夺去了花凝的呼吸。
听闻响动公子转过身,含了一缕客气的笑容,“花凝姑娘。”
在他的平静如水的目光下花凝移不开步子,咬了咬唇站在那里,任凭公子起身离开与她擦肩而过。
一旁的管家赔着笑解释,“花凝姑娘见谅,我家公子今日心情不好,若有怠慢之处请见谅。”
花凝笑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品酒结束之后便悄悄去向下人打听。
原来这尚书公子沈逸向来喜爱古玩,前些日子私下里听说将军府上私藏了一个前朝皇宫的花瓶,便想花重金买下来,可前朝皇宫的东西在本朝向来十分敏感,将军也不敢声张,不仅不答应,连看也不让他看,沈逸跑了好几次都是吃了闭门羹,眼下正在气头上。
将军府是当初最先邀请花凝前去品酒的,将军对她很是另眼相看,花凝还推荐了一个同乡去将军府看守库房。
她心中一动:若是将那花瓶送给沈逸,自己是不是就能和他说上话?
想到那个被自己推荐进将军府上看守库房的同乡,花凝的心思一重重压上来——怎样才能得到花瓶?
不敢再细想了。
花凝回家之后将许久未用的酒杯从柜子里取出来,那只毫无生气的画眉鸟空洞的眼睛,盯得她莫名浑身发寒。
她已经杀了一个人,再不能杀第二个!她抖着手告诉自己。
第一个死的人是方芷晴,她该死!
但同乡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况且并未得罪自己,杀了这样的人,罪孽便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可是沈逸忧色深深的模样刻在她心里,若是不能看他展颜一笑,恐怕她更是念念不忘。
七日之后将军府上有宴会,将军请她提前两天来品府上新买的佳酿,也算是在众人面前有个谈资——那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在那一天抽空去找同乡,哄他打开库房的门,再让他喝下酒杯里的酒。
若是事成也算是天意,若失败,她便就此罢手,再不伤人性命。
当天晚上许久未见的白衣人又出现了。
他不再身着绣着兰花的袍子,只是持了一把折扇遮住面容,扇子上画了一只画眉鸟,站在枝头空洞着眼睛。
“明日我会帮你取得那个花瓶。”
花凝抿唇:“怎么回事?酒杯上的花纹是会变的?”
“当然。”那人一笑,“一成不变多枯燥,我可以随心所欲修改杯壁上的花纹,就像我可以轻而易举帮你完成心愿一样。酒杯上是兰花的时候,我便让方芷晴的尸身上开满兰花,可惜你没看到她的模样,真是羞花闭月。这次我变成了画眉,你猜猜下一个人会怎么死?”
“那你会杀了我吗?”花凝颤声。
“哈。”那人语气轻柔,声线如同上好的锦缎,“当然……不会。”
若是依附于你能让我变得强大,那么我就会一直追随你。
剩下的半句话那人没有说出口,折扇一合,身形不见。
六
“阿凝,王嫂家的二小子——就是你推荐去将军府看门的那个,昨日上吊了。”几日后吃饭的时候,娘突然道。
花凝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讷讷道:“嗯。”
“听说是偷了将军府的东西,畏罪自尽。”娘犹自叹息,“王嫂最疼这个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该有多伤心!”
娘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打在她的身上,花凝低下头,掩盖自己发白的脸色,匆匆站起身说自己吃饱了。
花凝没敢去见王嫂,她还记得当时骗王家二小子喝酒时他脸上爽朗的笑容,面对她的言辞闪烁,他却毫不迟疑地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