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骨记
我们三个约好了,祭完祖坟等人散了,在木头家祖坟前会合。
月圆如盘,映着满地高高低低的坟头,坟上都摆了簇新的绢花,每座坟前都多出几个空的烟花壳子。很少有人把放完的烟花壳带走,除了我们也很少有学生敢来这里捡。这是勇气给我们的独一份的财富。
“发了!”张瓜瓜大喊着。
我从怀里掏出一捆麻绳,我们打算把十个壳子捆成一串拖回去。木头硬着头皮跟在我们身后,他有些怕鬼,嘱咐我们不要走得太远,他自己则留在原地。
当即我们分头开工,寂静的夜里,三个少年像月下调皮的鬼,在一座座坟头间乱窜。有时候我会忘记,我做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一张色彩夸张的奖状。我想,我是有些享受的,那种走在别人不会走的禁区的刺激和欢愉。
“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木头的呼喊,接着是一连串烟花炸响的声音。
那是一捆二十发的烟花,大约之前并没有燃放完全,被木头搬动之后又触发了剩下的火药,烟花壳已经被放倒,药筒里蹿出的火药贴着地面横冲直撞,木头被烧伤了动弹不了,不断有烟花蹿出来,没来得及绽开,只在木头身上炸出一片红红黑黑的血花。
“快跑啊木头!”我喊着,发现张瓜瓜已经冲了过去,他一脚将烟花踢开,低头拉了拉木头,发现他瘫在地上,满脸血肉模糊。
“你傻啊,本能地就该护住脸啊,怎么弄成这样?”张瓜瓜嚷。
“我想喊你们躲远点的,一抬头被炸了个正着。”木头强装坚强,在一片红惨惨中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傻笑。
“这谁家的烟花,多少发也不数着,没放完不知道啊,就这么搁着!”张瓜瓜骂骂咧咧。
木头小声说:“好像……是我家的……”
这不是好兆头,上天很快给出证实,让木头挨了炸。
“呀,糟了!”我发现被张瓜瓜踢开的那只烟花发射出的最后一朵灿烂烟火,点燃了一座坟头的绢花,挨着它的几座坟相继燃起。
“那片是我家老祖宗的坟!”我喊着,急忙往那里跑,祖坟失火可是比鞭炮断了响烟花哑了芯子更不吉利,我想今年我们家也是有些灾祸要受的吧。
火很难灭,我们急着送木头回去,我只能对着冒火的坟头磕上几个头。
我不知道,上有神明会不会原谅我们曾对生命的不敬。
PART.5
那天回家,我差点儿挨了打。
父亲心情很糟,当然他已越来越少有心情好的时候,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不在发酵着暴力,便在酒精中麻醉。
“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外面不太平你不知道吗,连个垃圾桶都有人偷,你这种小崽子小心被人贩子抓去卖了!”那阵子镇里确实有绑人的贩子走动,据说这年纪的孩子弄去打残了可以丢到街边当乞讨的工具。前几天听人说,那寡妇的儿子根本没有去前夫那里,好像就是被贩子绑走了。
父亲还要继续数落我,手里的空酒瓶有将要砸下来的架势,母亲拢着我的脖子将我送进了卧室。她温柔的手拍拍我的脑袋:“马上上初中了,以后少跟张瓜瓜他们野混。”母亲的话是软糯的,即使我不会听从,也不会腻烦。正因为有她,这个家才让我有了些眷恋。
第二天听说木头被连夜送到了医院,伤口不深,但遍布满脸,脑袋包满白纱布,像个被爆头的僵尸。听说我们要去秘密基地处理垃圾桶,木头突破他老妈的严防死守,跟着我们跑了出来。
是的,那个垃圾桶还是被我们偷来了,藏在秘密基地已经一周了,现在才有时间处理它。
我们把里面的垃圾都倒出来,打算把整个桶砸烂,锯成巴掌大的一块块,就像分尸一般,让它变成不能容易被辨认出来的赃物。不过在倾倒垃圾的时候,我们又发现了奇怪的东西——一个捆得很仔细的黑色塑料包,圆滚滚的,被压在垃圾桶的最底层。
张瓜瓜用脚踢了踢,那东西停到我脚边,他说:“翔子,你来打开。”
我吞咽了下,硬着头皮用手抽开麻绳的结扣,用铁棍拨开塑料布,一丛黏腻的黑色露了出来,它生在一颗女人的头颅上,我见过它曾如海藻般荡漾,可此时却如被拍打在岸边的水草,随主人的生命一同干枯。那女人瞪着我,吃惊而愤怒,眼睛红着,像我最后一次见她时那般。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仿佛看见她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来的身躯、四肢、穿高跟鞋的脚,然后她张口对我说:“翔子啊,我们家院里的废品,你等开学的时候过来拿吧。反正小义用不到了……”
“这人看起来挺面熟的啊。”张瓜瓜也不愿靠近过来,皱着眉远远俯视,木头干脆躲在他身后,纱布间露出的眼睛布满怜悯和惊惧。
我抓了把垃圾盖住那只头颅,道:“以前住我家隔壁的邻居,我们前几天翻进去的,就是她的家。”她本有个儿子,叫小义。
这样说来,锅里的那些大骨头也是她的,她死了,被分散在小镇不同的角落里,而偏偏,我们与她相遇了两次。她应该死在几个月之前,那个位置偏远的垃圾桶是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吧。
三个人都没什么心情继续,我咬着牙把那颗头颅重新包好草草埋了,埋在去年猪肚子里的那颗小小的头骨旁边。我们安静地在石瓦堆上坐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我们好像都有了心事,每个人都闷头不语。
在岔路口分手时,走了很远的张瓜瓜忽然折回来对我说:“翔子,你觉不觉得那麻绳有些眼熟?”
“什么?”我颤了颤。
“今天绑脑袋的麻绳和去年我们发现的那只死猪身上的麻绳,好像是一样的,就连绑的手法、打的结都一样。”他顿了下,“你想到什么了没有?”
“没有。”我肯定地否定。
他点点头,也不再多问。远处的木头只是一直走,连头都不曾回。
PART.6
第二天晚上我约了张瓜瓜和木头到坟场,上次因为木头受伤导致空手而归,这次我们打算再战烟花壳。张瓜瓜去木头家接的木头,没人搭手,他很难顺利翻墙溜出来。
到坟场时已经八点多,木头这个伤员负责擎手电,我和张瓜瓜把五个一组的烟花壳绑在一起,烟花的底部都用黄泥封住,即使燃放完了,也并没有变轻多少,两人倒腾了一会儿便满头大汗。我从兜里掏出瓶汽水丢给张瓜瓜,木头在一边叫:“我也渴,翔子给我也来一瓶。”
被配图吸引过来的
嗯,配图很多是一些游戏的原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