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车
朱依从包里拿出照片放到我的面前:“她背叛了你!”
“所以呢?”
即便是背叛了我的美雪,在我眼里都比坐在对面的朱依可爱。
“跟她分手呀!”朱依大声说道,“这种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为她付出!”
“那么,谁值得我付出?”我凝视着她的眼睛,一个邪恶的念头在脑海中酝酿。
“我……我不知道。”朱依欲言又止,涨红的脸颊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也许,我和你才是最合适的,对吧?”我歪着头,观察听到这话后朱依的表情变化。
就像锅里的水到了沸腾点就立即翻滚一样,我的这句话正是使她达到沸腾的最后一把火。朱依整个人都抽动了一下,两只眼睛鼓起来,脸红到耳朵根部,双肩颤抖,嘴巴大大张开,喉咙却像被糨糊封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你不愿意吗?”我突然握住朱依的手,“你嫌弃我没有工作,还是嫌弃我没有房子?”
“不!不!我不会嫌弃你!我愿意的,我愿意!”朱依忙不迭地点头,握住我的手力道加大。
“哈哈,”我抽出手,“开玩笑的,我和你之间怎么可能?拜托,可别当真。”
朱依僵在那里,希望落空后的失望写满整张脸。
“陈冉,你怎么可以这样?”朱依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是你嫌弃我才对吧,你嫌弃我长得丑!”
我不作回答。也许沉默已经给了她答案。
“我可以变漂亮的!”朱依像发了狂一般抓住我的手,“你等我,我可以去整容!我能同时打好几份工,我可以赚钱去整容的!你等我!你等我变漂亮!”
“不。”
我把朱依的手掰开:“我懒得等。”
缆车终于到达山顶了。
铁门打开,我懒懒散散地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看正在缓缓关门的缆车。
美雪安静地躺在地上,从小腹处喷涌出来的红色血液很快就铺满了整个车厢。两只大眼睛还是睁得老大,微张开的嘴似乎在问我为何如此狠心。
失去了美雪,我在这世上应该就不剩什么有关联的人了。
家里养父养母还有弟弟的尸体应该已经发臭了吧,也许邻居很快就会闻到味道报警。不过也有可能要等到查水表的上门才会发现他们已经死了,谁叫邻居们都是些不爱运动,也从来不主动结交朋友的懒货呢。
时代已经发生变迁,但是勤劳的人反倒没什么好下场的定律却依旧不变。
我那可怜的母亲,为了养活我而一日兼了四份职,可即便是这样都没办法让我吃饱穿暖。而那些出身较好的人,不管怎样懒惰,都能过得比我们娘俩儿快活得多。最后,被贫穷逼得走投无路的母亲,把我带来了这里坐缆车,到了山顶后,走到观景台,跳了下去。
我是看着她跳下去的。
当时年幼的我惊慌失措,拉着周围游人的衣服恳求他们下山去救救我的母亲,但他们都一脸漠然地拒绝了我,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对我说:“我们懒得管。”
之后被警察带下山,看着已经蒙上白布的母亲被抬上警车,旁边一群打着哈欠的警察无所事事地围在那里聊天,在那一秒钟,我发现我原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土崩瓦解。
懒,居然不再是一种贬义词。
大家理所当然地懒着,毫无半点羞耻感。
站在母亲当年跳下去的观景台,俯视山下时我体会到母亲当时的心情,绝望,还有对这个世界深深的怨念。
“陈冉。”
有人在叫我。
知道这个地方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朱依?”
我打量着面前这个穿黑色风衣戴着大墨镜的女人,不确定地问。
“对!是我。”朱依靠近我,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我说。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说过和你之间是不可能的!”我皱着眉头,对朱依毫不客气地喝道。
“别这样,陈冉,你听我说。”朱依试图再靠近一些,“我去整容了!来,你看看我的眼睛!我割了双眼皮,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已经看得出来了。你靠近一些,看看我的眼睛!来,看看!”
“不!”我像挥开苍蝇一般极其厌恶地挥舞着手,“我懒得看!我才不想看你这张丑陋的脸!恶心!”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朱依的眼中仅存的希望破灭,面如死灰。
“你说得是真的?”朱依的声音颤抖,“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我冷笑道:“不管你给我多少次机会,我都不会收回刚才的话。你这张让人恶心的脸,我懒得看。”
听到我说的话后,朱依脸上的表情定住,狠狠咬了下嘴唇,突然朝我冲了过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我,只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等到这种刺痛遍及全身,我才发现左胸口处鲜血如井喷。
“我不想这样的……”
意识渐渐模糊,朱依那张爬满鼻涕眼泪的脸在我视网膜上分散重叠,不再清晰,她手中捏着的匕首正往下滴血。
要是我早一点思考朱依对我说的话,事情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答案是未知的。
因为我已经懒得去思考了。
“你逼我的!陈冉,你逼我的!”
这是我听到的来自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声音。
可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又是谁逼的呢?
尾声
“龙舌山缆车游览中心发现三具尸体,两男一女。警方认为凶手系同一人。”
摘下黑色的大墨镜,女子露出那双刚拆线不久,仍显浮肿的眼睛。
看完报纸上右下角处有关取缔市内多处缆车的通知后,女子把墨镜戴好,直接将报纸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要是还像现在这样懒懒散散地破案,可是抓不到凶手的哟。”
女子微笑着望着地铁站口处形色匆忙的人群。因为是周一的缘故,人们都一改周末懒惰散漫的生活状态,恨不得能多长两只脚来走路。
“那么,接下来应该整哪里呢?”女子掏出镜子,打量着自己的脸。
就像缆车一样,女人有了目标后,一旦发动,便一鼓作气地冲向终点,不作任何迟疑。
“这个世界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女子把镜子放回包里,朝着最近的整形医院走去。
在这个没人敢偷懒的周一,世界似乎变得分外美好。
城市里的缆车中心都暂时关闭了。所有人都看不到了,那些用铁皮包裹着的大家伙,懒懒地,一步一步向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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