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毒

文/苏墨白

 

01

我一个人搬进了这座郊外的小区。

离家时母亲泣不成声,一向严厉的父亲也红了眼圈,可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和男友分手,也不会闹到离家出走。

秋末的晚上,偏僻的小路上静悄悄的,风吹动身边的柳树,垂落的树枝慢慢划过头顶,一瞬间阴冷的感觉遍布全身。我把自己缩在大衣里,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为什么不等着白天再搬来,万一碰见坏人怎么办?就在我犹豫着是离开还是等下去的时候,小区橘黄色的灯牌在漆黑的夜里亮了起来:桃溪园。

那就是我住的小区,在郊外的半山上,绿化很好,家家户户门口都铺着草,有的还种着花,装潢简洁大方,外墙是白色的大理石,步道板却选了华贵的黑金色。同广告中写的一样:远离喧嚣,俯瞰繁华。

我整理好一切,给男友——应该是前男友曹可凡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他也没接,再打就关机。我只好发去短信,告诉他我已经搬出来了,希望他能回心转意。那晚,我躺在新家的床上,把自己蜷缩在黑暗里,耳边是窗外呼啸的风声。一个人独居的第一夜,噩梦就光顾了我:梦境里一片赤红,眼前模糊一片,有玻璃破碎的声音和凄厉的惨叫。

早上醒来我照镜子,好一张灰得死人一般的脸。

外面落着秋雨,新家暗得没有光,偶尔窗外走过一两个人,影子也格外模糊。我历来不喜欢雨天,幸好我的工作也不需要出门。我宅在家里,吃饭、睡觉、写东西。

几天之后,存粮消耗完了,我只好大晚上的拿着钱包去周边的超市采购生活必需品。可在小区附近转了很久也没发现一个正经卖东西的地方,新建的小区果然配套设施不完善,想买东西可能要走更远一点了。我打算找人问问,正好前面出现一个摇摇晃晃拿着手电四处乱照的人。走近发现他穿着灰色的制服,双眼猩红、浑身酒气,应该是正在巡逻的小区保安。

我才要开口问他,一只手突然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

我回头看的工夫,保安已经从眼前走过去了,看来真喝得不少。

拍我的是个身材很高的男生,他眉眼干净,牵着一只大狗,显然正在遛狗。他见我不解地看着他,笑道:“没事儿别去叫他,他脾气不好。”

“哦。”

男生转身离开。我忙叫住他问道:“请问,附近哪里有超市?”

“这附近设施不全,要去超市需要下山。”

“这样啊,那我只能明天下山了,谢谢了。”

他想了想,道:“下山的班车很少,一周只有三次。你需要什么,我家或许有。”

没想到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会帮我这么多,我道:“一点吃的和生活用品。”

“跟我走吧。”

我那天终于知道我住的小区有多大,跟着那男生走了半个山才到他家,整个山上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房子,黑暗里,它们有序得让人害怕。

男生住在小区南面的别墅区,隔了一个栅栏就是小区外,房子比我的漂亮很多,门口停着一辆高档轿车。我站在门口等的时候,看到黑色大理石的门框上,正规的宋体写着一个名字:刘卓。

总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刘卓把东西交给我,又写了班车的时间表,不放心又送我回去。路上我们简单聊了一会儿,我了解到他是名医生,已经在这里住了四年。

我问他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刘卓反问我:“那你为什么?”

风吹起我耳边的长发,眼前有什么东西落下,我抬手去接,以为是雪,落到指尖才发现是一层薄薄的灰。

“因为曾经和一个人约定过要一起住在这里。”

“陪你的人没来?”

“嗯。”

那晚吃着刘卓送的点心,我又给男友发去短信:可凡,搬家已经六天,我过得还算习惯,却一直都忘不掉你,我常想如果我们没有分手,或许现在已经结婚。你还记得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吗?你说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记得,不管你何时来,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02

母亲来看我已经是我搬来的第七天了。因为冬雨季,屋子潮湿阴冷,家具有一大半都被漏雨泡湿了,我身上的衣服也始终都是潮的。

母亲比我离家的时候老了很多,双鬓冒出白发。她站在我跟前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红着眼圈看着我。我懒得看她那副受气的样子,关门去睡发。门外传来微微的声响,她小声对着门里的我哭,却什么都不说。

当初为拆散我和男友父母用尽手段,可我却没像他们想得那样,分手之后重新做回他们的乖女儿,而是彻底离家与他们决裂。

得不到我的回答,母亲哽咽地离开。那一刻我缩在被子里,看着手中已经模糊的合影,照片上二十岁的我依偎在男友怀里,他笑得那样阳光,那一刻,我觉得全世界都是我的。可现在都完了。

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就记得再睁眼,饭厅里摆着饭菜和瓜果,从小到大父母都对我很好,可就因为太好,才让我在恋爱的事情上特别极端。当初跟男友在一起我就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那时我就发誓,我死都不会跟他分开。

其实仔细想想,执着爱着一个人很可怕,孤注一掷的守候,义无反顾的牺牲,不死不休的痴缠,结果要么是皆大欢喜,要么两败俱伤。可是我已经是这样的性格,从小到大,是我的,我从没放开过。

母亲走后不久,反应迟钝的我,终于也发觉到桃溪园的诡异了。我开始注意到周围的邻居老人特别多,大多都是孤单的,偶尔出现一对相依相伴的,像我和刘卓这样的年轻人很少,小孩子更不用说。第一次见在步道上玩耍的小女孩,是在一个阴沉的雨天,她穿着破烂的红裙子,一个人在跳格子。我把伞打在女孩的头顶道:“下雨了,回家吧。”

女孩的羊角辫随着跳跃摆动,看都不看我,只声音沙哑道:“我在等妈妈。”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你去姐姐家等好不好,妈妈回来让她去姐姐家接你。”

话说完,刚刚还高高兴兴的女孩子瞬间回过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没有好心为她撑过伞,因为我眼前出现的面孔上根本没有眼睛。女孩苍白的脸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血窟窿,有血正从窟窿里流出来,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是循着我的喘息声找到了我的位置。那一刻,她脏兮兮的手抓住我的衣摆,大声道:“妈妈,我抓到她了,带我回家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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