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花巷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两人的哭求声，顾飞四下望去，看见卜小环站在角落里，她并没有伤害李耀和蒋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连续两日不见李耀和蒋达来上班，顾飞好像预测到两人处境一般朝鬼花巷走去。

那是顾飞第一次走进鬼花巷，狭长幽深的巷道上满是枯萎的落叶，几根被砍断的竹子竖立在土堆上，两侧的墙壁斑驳不堪却长满枝繁叶茂的红花。

那花红得妖冶，红枝、红叶、红花，似血欲滴，似怨而生，因此被称为鬼花。

顺着鬼花蔓延的方向走，顾飞终于在鬼花巷的尽头找到了李耀和蒋达，两人被鬼花的花茎吊起四肢，悬在半空中，嘴里痴痴傻傻地嚷着：“红色的花……善恶有报……”

“卜小环你在吗？”顾飞轻声唤着，转头在一丛鬼花下看见表情幽怨的卜小环。

“他们会死吗？”酝酿许久，顾飞问出心中疑虑。

卜小环摇头的瞬间，缠绕在李耀和蒋达四肢上的鬼花消失，两人摔在地上昏睡过去。

“顾飞，谢谢你。”卜小环站在距离顾飞几米外，神情祥静。

顾飞大惊：“原来你会说话啊！”

“因为你心地善良，又是真心帮助我的，我们之间没有敌意，所以我说的话你便能听到。”卜小环解释道。

顾飞恍然大悟，他点点头，问道：“三十年前就是他们害得你吗？”

风中摇曳的鬼花散发着血腥味，伴随着卜小环轻缓的声音，被尘封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

在卜小环的母亲卜玉琴生活的封建年代，与富家子弟相恋总是会受到万般阻挠，而有了卜小环后遭到抛弃更是让卜玉琴万念俱灰。母亲带着卜小环来到老房区居住，可依旧是众人指点唾骂的对象，后来卜小环长大成人，她的身世更成为被人耻笑的把柄。在卜小环二十岁生日那天，卜玉琴选择割腕自杀，就在鬼花巷的尽头。

时间仿佛静止在回忆的苦楚中，在卜小环停顿的间隙，顾飞将手机塞回衣兜，弱弱地问：“那你为何又会在这儿？”

卜小环看向地上躺着的两人，恨声道：“三十年前的中秋节，我来这里悼念母亲，无意间发现李耀和蒋达向黄江涛受贿的秘密，黄江涛威胁我不成起了邪念，不仅玷污了我……还起歹心掐住我脖子……最后将我伪装成自杀逃脱嫌疑。”

卜小环闭上眼睛，过往的回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刺在她身上，令她痛苦不堪。

那天的傍晚，祥云浮动，霞光四溢，警笛刺耳。

在黄江涛抓着一张报纸发疯般冲到鬼花巷尽头时，嘴里还不停地跟警察嚷着：“三十年前的案子也是李耀干的，他现在又杀了一个同事！”

可苏醒过来的李耀和蒋达也不停地叫嚷着：“她回来了，回来了，她来索命了！”

李耀和蒋达疯疯癫癫地缠住黄江涛，气急败坏的黄江涛用力地推开两人。李耀和蒋达猛地后退几步，身子一仰整个人摔在石阶上，血液将身下的土慢慢染成了红色。

黄江涛被警察带走后，鬼花巷又恢复了宁静，那些妖魅的红花褪去血色，恢复了原始本色，淡黄色的花瓣，翠绿色的花叶，深绿色的花梗，一切都那样恬静祥谧。

“这花？”顾飞诧异地问。

“怨气所化而已，没了怨气和邪念，这些花自然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卜小环轻声回道。

顾飞仔细盯着卜小环：“你没有怨气了？”

她点点头：“我只想让黄江涛经历生死的恐惧，而他也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谢谢你！”

卜小环站在不远处微笑，渐渐消失在花丛中。

这鬼花巷真是幽长，顾飞一步步往巷口走去，盯着手机中一条已发信息：馆长，我杀了蒋达，你快来帮帮我吧，在鬼花巷！——李耀。

善恶终有报。是顾飞以李耀的名义给黄江涛发的短信，只不过黄江涛想让李耀当替死鬼，便贼喊捉贼叫来了警察，却不想自己在众目睽睽下错手杀了两人，最终还是栽在自己手中。

上级因为桐青市档案馆人手不足，又调来了五名新人来接管工作，顾飞则申请继续留在原来的岗位上。

晚秋时节，天空晴好明媚，顾飞抱着一摞新档案走回办公室。看见桌上铺着一块手帕，上面写着八个字：心存善念，好人平安。

顾飞微笑收起手帕，顺手从抽屉中拿出已病故的父亲的日记本，日记中最后一页这样写道——

1984年9月10日中秋节。傍晚我于档案馆巷口走过，目睹一女子被人杀害，却因害怕而慌忙离开，倘若我不那么懦弱，那女子或许就能活下来。如果我勇敢些，凶手就不会逍遥法外。即便人可以唯唯诺诺地生活，却不能昧着良心苟活啊，人生匆匆，总得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才对。后面是我记录的那日案发的经过，希望有朝一日能用上。

顾飞看着窗外，父亲去世后他发现了这本日记，决心替父亲了却这遗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善念的心，还是抱着亏欠的内疚去做了这件事。不过如今的顾飞，却下定决心要做一个真正心怀善念的人，他依旧坚守在岗位上，偶尔他会再去鬼花巷走走，还移来了几株月季花，并在巷尾垒了一个石桌和石凳。

他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活在阳光中，而不是死在阴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