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来的厄运

文/小妖UU

1.电梯

正值盛夏。

太阳快要熟透了,干劲儿十足地挂在正空,大街上的人们被热浪追赶着,躲在宽檐帽或太阳伞下匆忙行走。阳光亮得令人无法直视,我低着头,感觉头发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铛——铛——

广场上的大钟沉闷地响了两声,我摸摸了腋下窄长的手包,深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跨进谛达大厦。大厅里十足的冷气骤然扑来,全身的毛孔急速收缩,我不由打了个激灵,微微握拳,对自己说:“镇定!改变人生的时刻终于来了!”

大厅里游荡着许多蹭空调的闲人:推着童车高声谈笑的保姆们、翻着报纸的大爷们、玩手机游戏的姑娘小伙儿们,还有几个表情高深的年轻人凑在角落,嘀嘀咕咕地小声讨论。

我在门口稍微落了落汗,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这才走向电梯。三部电梯,一部停用,一部数字一路飙升,唯有最靠外的那部停在一楼,我顺手按了“↑”,踏入电梯。

当楼层指示灯停在13楼时,电梯突然剧烈地晃动了几下,紧接着顶灯闪烁,发出“咯咯吱吱”的、像是什么东西快要断裂的声音。

糟了!该不会电梯故障吧?我急忙将每一层的按键全部按亮,背靠着门旁的金属内壁,双腿弯曲,听说这种姿势可以减轻电梯急速下坠时的伤害。可是,如果从13层这种高度坠下的话,就算再标准的姿势,也会被摊成一块肉饼吧?

电梯晃得更加剧烈了,照明灯彻底快熄灭,急救电话也毫无反应,我只好冲着监控摄像头大叫“救命!”

就在这时,顶灯重新快速闪烁起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的电梯里,突然多出一个女人。她站在靠里的角落里,皱巴巴的长裙上沾着大块大块的、已然干透的污血,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赤裸的双足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布满了新鲜多汁的水泡。

“救、救、救、”——“命”字像枣核一样卡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

女人微微抬起头,裂开嘴,凄然一笑,齿缝里一片鲜红。她笨拙地拖动着双腿,一步一步向我逼来。

我一边大哭着猛拍电梯门,一边不停地转头,就在她苍白枯瘦的双手快要搭上我的肩膀时,我尖叫着一脚将她踢开,迅速从手包里抽出西瓜刀,毫不犹豫地刺入她的心脏,鲜血迸射而出。

鬼魂的血,竟然是热的。

电梯停止了晃动,顶灯也不再闪烁,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适才在大厅里窃窃私语的那几个表情高深的年轻人冲进来,扑到“女鬼”身旁,高声大叫着,“林墨,你怎么样?”

女鬼瞪着眼,吃力地说:“原来……我……不想死……”

“别说话!林墨,你别说话,挺住!”

“喂!你别动她!”

“得先止血啊!”

“先打120!”

“还有110!”

“让大家别围在门口!”

“……”

热的,她的血,当然是热的。

我,杀人了!

我紧紧攥着刀,慌乱的身影们和嘈杂的人声逐渐模糊,越飘越远,仿佛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仿佛只要捱到天亮,老妈就会叫着我名字,把从这梦中解救出来。

“王晓霞!”

2.审讯

“王晓霞!你有没有听到我的问话?”负责审讯我的中年女警拍了拍桌子,“你以前去过谛达大厦吗?”

我怔了怔,如梦如醒,“没有。”

“你知道他们当时在谛达大厦录整蛊节目吗?”

“不知道。”

“你进入电梯时,有人给你做过相关提示、或者暗示吗?”

“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电梯异常的?”

“电梯突然在13层停了下来,然后不停地晃,再然后,电梯里突然冒出一只鬼……”我轻轻颤抖着,补充道,“当然,我现在已经知道,她不是鬼……只是那个整蛊节目的工作人员。”

“你去谛达大厦做什么?”

“见网友。”

“见网友为什么要带着西瓜刀?”

“因为对方是男的,现在网络上坏人太多了,我怕他心怀不轨,所以带着刀以防万一。”

“你要见的网友叫什么?”

“我只知道他的网名是黑河。”

3.杀手

严格说起来,黑河并不是他的网名。我与他在微信漂流瓶中相识,瓶友之间的关系都是临时建立的,即聊即散。聊天时只能查看到对方的性别和所在省市,所以他的名字出现在我手机上时,就显示是“黑河”两个字。

认识黑河时,我正对自己的毫无悬念的人生充满了厌恶。

我,一个普通高中女生。名字俗气,相貌平凡,成绩中等,没有特长也没有缺陷;很少被赞扬也很少挨批评;既不讨厌学习但也无法从中找到乐趣;既没有暗恋什么人,也没人被什么人暗恋;同学关系一般,每年班主任给我的评语都是“听话乖巧”或“安于本分”一类的敷衍之词;家境一般,父母健在,他们既不溺爱我,也不虐待我;从小到大,我既没有被天上的馅饼砸到过,也没有遭受过什么打击;我只是按部就班地活着,和挂在墙壁上的石英钟没什么区别。

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回忆自己的今天、昨天、以及曾经度过的每一天时,心中总会涌起莫名的绝望。我在绝望中睡去,然后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的一切东西都发霉了,课本、试题,房屋、街道,甚至连天空都铺满了毛茸茸的霉菌。我的灵魂,就在这发霉的世界里慢慢腐烂。

我渴望奇遇,渴望波澜起伏的人生。有时候,我甚至盼望自己变成孤儿或者残废或者被绑架被强暴,哪怕患上什么奇怪的癌症或是被变态狂虐杀而死,也好过这样无聊地度过一生。

其实若真想寻求刺激也不算难,那么多失足少女的案例都可以成为我模仿的典范。但我平凡的性格,注定我永远都没有勇气跨越雷池一步,于是只好在虚拟世界里寻找一点精神慰藉。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瓶友,每晚都会在漂流瓶中打捞别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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